雷烟一怔。
对哦,如果一个小小的婢女能完成这样常人都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势必在太子府里引起轰动,而一旦引起轰动,就必定会引人注意,府中又难保没有他人耳目,如此,就很容易暴露她神医的身份。
“只是,既然不能让她真的将药都分出来,殿下又为何这般安排?”
男人瞥了她一眼,并未回答她:“随本宫出门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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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竹缓缓往前走着,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街上。
抬眼见到路边上有个酒楼,她拾步就迈了进去。
什么小菜都没要,就要了一壶酒。
找了个位置坐下,她便自斟自饮了起来。
虽然,作为医者,她很清楚,自己风寒还未彻底痊愈,不宜饮酒,虽然,作为一个常醉者,她也很清楚,借酒麻痹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但是,她已然养成了习惯。
她喜欢辛辣浓烈入喉,一寸一寸经过食道,进入胃里,直达心田的那种感觉。
只不过,昨日午膳晚膳都没怎么吃,今日早膳又粒米未进,空腹喝酒,就如同烧心烧胃。
然,一壶还是很快见了底。
她让小二再上一壶,小二问她收酒钱,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雷烟拿给她的婢女服,也未回房去拿包袱,此时此刻,身无分文。
见她拿不出银子,小二顿时就变了嘴脸,各种难听的话就说了出来。
厉竹只得拔了头上发簪。
这是她身上唯一的一件首饰。
发簪样式很普通,就一根横销,但是,材质却是上好的和田玉,她男装时用它簪公子髻,女装时用它盘发。
因为是自己一直用的,多少有些不舍,她递给小二,小二伸手准备接,却是被不知从哪里突然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抢了先。
厉竹和小二皆是一怔,齐齐看向大手的主人。
男人长身玉立,丰神如玉,又冷漠凌厉。
是秦羌。
厉竹长睫颤了颤,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男人忽然抬手,眼前胜雪的袍袖轻擦着鼻尖晃过,她就感觉到头顶微微一重,男人已将那枚发簪重新插回到了她的发髻上。
“你......”小二刚准备开口,一锭银子已落在了他的手中,堵住了他的口。
紧接着,男人攥了厉竹的腕,直接将她从位子上拉起来,拖着便走。
厉竹回过神来想要挣脱,他已将她带进了边上的一间空包间,并先她一步松开了她的手。
“桌上是雷烟的侍卫服和仿她样子做的面皮,换好衣服、戴好面皮,本宫在外面等你。”
看都未看她一眼,男人不带一丝温度、不带一丝情绪地丢下一句话,就转身往外走。
厉竹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这是让她扮作他的贴身侍卫雷烟,跟他一起回太子府,是吗?
还真是强势霸道呢,有问过她愿意不愿意吗?
眸光一敛,她连忙对着他的背影道:“殿下不是说,未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将那些药分出来,便要滚出太子府吗?殿下贵为太子,一言九鼎,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忘情之药不要了吗?”男人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似是多看她一眼都不愿,声音亦是寡淡得很,连平素的嫌恶、嘲讽都没有了。
厉竹眼帘闪了闪,抿唇,“不要了。”
因为男人是背对着她的,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本宫已经开始研制了,岂能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不要,谁给本宫试药?”
厉竹一怔,又听得他接着道:“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发生昨夜那样的事了。”
声音淡漠悠远,就像从天边传来。
明明相距那么近。
厉竹又怔了怔,再也不会?
男人已经拾步出了门。
一人站在那里失神了好久,厉竹才缓缓转眸,看向桌上的侍卫服和面皮。
犹豫再三,终是走过去,将衣服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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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衣服、戴好面皮,厉竹从酒楼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她都做好秦羌已经离开的心里准备,因为她觉得以他的性格不可能耐心地等那么久,要不是很不耐地进来催她,要不就是走了。
所以,出门看到他茕茕孑立在门口时,她还真是有些意外。
似是有所感一般,他回头瞥了她一眼,见她出来,也未多言,径直带头走在前面。
许是被他嫌恶和羞辱惯了,这样淡漠的他,反而让她觉得很陌生,微微抿了唇,她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街上人来人往、喧嚣鼎沸,似是跟他们二人没有任何关系。
厉竹想了想,终是先开了口:“殿下应该知道,我不会武功。”
让她做一个婢女,她还能做一些份内的事,雷烟可是他的贴身侍卫,侍卫份内的事,她可办不到。
“没打算让你保护本宫。”男人也未回头,淡声回道。
那打算让她做什么?
厉竹看着他的背影,静默了片刻,又接着道:“殿下贵为太子,安全最为重要,个人觉得,还是让烟护卫跟在身边比较好,既然,我跟在殿下身边也做不了什么,反而是个累赘,不如,几时殿下将忘情之药制好了,通知我一下,我再来太子府取便是......”
“想都别想!”厉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男人斩钉截铁打断。
厉竹便不再做声。
其实,她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难得有个忘情之药跟她做交易,他怎么可能会放弃如此好将她困在身边随意折磨、随意羞辱的机会呢?
她是婢女,他还得有所顾忌,毕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身边,而如今是雷烟,可是贴身侍卫、那是常伴左右的人。
这些她都想过的,不过,她终是决定跟他回去。
原因有两个。
一个,她真的需要那忘情之药,另一个,他说了,再也不会发生昨夜那样的事了。
只要这一点他说到做到,其他的折磨和羞辱,她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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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太子府门口的时候,男人自袖中掏出一粒药丸给她:“变声的。”
厉竹怔了怔。
这种药她也能制,当然,有现成的更好。
她伸手接过。
本能地放到鼻下嗅了嗅,确定无误后,才送入口中。
换做寻常,她的这种不信任的举措,这个有着一张损嘴的男人早就说话了,可这次,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拾步入了府。
厉竹紧跟其后。
刚走进前院,就看到一抹浅黄色的身影飞快地跑过来,如阳光下振翼翩然的蝶。
“羌哥哥———”
秦羌脚步一顿,厉竹就也跟着停了下来。
娇俏身影奔至跟前,“羌哥哥。”
是个年轻女子,着一袭云锦襦裙,梳一尾俏皮灵动的飞仙髻,肌肤白瓷净玉一般,基本未施粉黛。
也不知是见到秦羌太过激动的缘故,还是因为小跑了一阵的缘故,脸蛋红扑扑的,就像是清晨破晓的朝阳,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这是厉竹对这个女子的第一印象。
第二印象便是秦羌跟此女的关系不一般。
因为,见到女子的那一刻,他也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欣喜激动:“姜儿?”
“嗯,”女子粉面含春,乖巧点头,“是我,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羌哥哥还能认出姜儿。”
秦羌笑:“当然认得出,别说才这么多年未见,就算我们齿摇发白再见,本宫亦是不会不识姜儿。”
闻言,女子小脸上的红霞更是厚了几分,娇羞满面,嗔道:“羌哥哥还是那么会哄姜儿高兴。”
厉竹就在近前,自是将两人话语,甚至两人反应都看在眼里。
垂眸弯了弯唇。
齿摇发白......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都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秦羌的嘴里说出来的。
认识他怎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这般满眼宠溺地对待一个女人。
一直以为他这张嘴,是从不会说讨好的话的,且不说这两年一见面就损她辱她,就说以前,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会。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原来,他的嘴也可以抹了蜜一般,原来,他也是说情话的高手,原来,他这般会哄女孩子开心......
秦羌和女子并肩往前走。
“你怎么突然下山了?”
“皇上派人去永贤庵接我的,接我进宫过六月半。”
“嗯,”秦羌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如果没记错,你应该大前日满十八岁吧,满了十八是不是就不用一直呆在永贤庵了?”
“没想到我的生辰羌哥哥记得这么清楚,嗯,以后就可以自由了,可以经常见羌哥哥了。”
“进宫拜见父皇了吗?”
“嗯,给皇上请过安才来的太子府,我也不知道太子府怎么走,还是皇上让人送我来的。对了,还没祝贺羌哥哥呢。”
“祝贺什么?”
“祝贺羌哥哥荣登太子呀,从小我就知道羌哥哥不是一般人,果然,羌哥哥都做太子了,好厉害。”
两人有说有笑往前走着。
厉竹不远不近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