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溪此刻依然为之前那恐怖的一幕而心有余悸, 自然也不敢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刺激到萧洌, 因此只能小声道:“没事。只是表哥,你这伤……看着着实吓人,若不处理, 伤口万一恶化了可如何是好?”

萧洌看了眼自己的拳头, 却问叶清溪:“你身上带帕子了么?”

叶清溪自然是带了的, 见他这么问她也知道他绝不会回去, 只得掏出帕子来,先给他受伤比较严重的右手包扎好。

萧洌看着叶清溪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 不禁说道:“表妹真是蕙质兰心。”

叶清溪心里微微一叹,她要是真有他说的这么聪明, 也不至于没办法拦住他啊。

“表哥谬赞了。”她随口客气了一句。

萧洌的身手相当敏捷,到他胸口高度的裂缝,他脚踩石壁,手抓垂下的藤蔓, 三两下便上去了。

裂缝入口小, 可里头的空间却很大, 有点像纺锤形。萧洌从另一边下去后,转过身来便示意叶清溪也赶紧爬过去。

叶清溪体力不如萧洌,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堪堪在萧洌的帮助下爬上裂缝,又撑着他的手臂下了地。

前方一片昏暗,只三不五时的有头顶天光泄露下来, 照亮了些许前进的道路。

叶清溪抓着萧洌的衣袖, 紧张地问道:“表哥, 这里面,该不会有蛇吧?”

“表妹害怕?”萧洌在前头走着,闻言不甚在意地回道。

叶清溪毫不掩饰地说道:“怕死了!”一想到那长条形的滑溜溜的冷血动物,她就不寒而栗。这地方又昏暗阴冷,她要是蛇她都喜欢待在这种地方……

萧洌哈哈大笑:“放心,表哥护着你。”

叶清溪一点也没有放下心来,她对萧洌能护着她这事一点都没有信任感。

这道缝隙长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脚下石头湿滑,又渐渐往下,着实有些难走,叶清溪扶着两边的石壁,一点都不敢分心,紧跟在萧洌身后。

萧洌不知是不是旧地重游谈兴变浓,走在前方带路,嘴里说个不停:“表妹,我小时来这报国寺祈福,那一群人跟着我,却被我耍得团团转,我顺着这条小道一直下了山,就到了我从未来过的一个小镇。其实如此说也不对,那时候的我是第一回出宫,更是第一回到外头来,只是外头实在太脏乱了些,我只看上了几眼便回去了。宫里的那些人也着实蠢笨,直到我回去也没人发觉我已下过山,还在满山地寻我。”

叶清溪听萧洌说得得意,也忍不住笑了下,他的胆子也真够大的,那时候若有个什么闪失,这世道只怕就完全不是现在的模样了。

“那时候我见母后找到我时双目含泪,差点以为她在担心我,可她不过是在担心她会失去仰仗罢了。”萧洌随意地说着,声音里暗含讽意,“那次可真是吓坏母后了吧,为此她将我身边的人都换了个彻底。”

叶清溪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表哥,表姑母毕竟是你的母后,母子连心,或许她确实是在担心会失去仰仗,但我想应当不止如此,至少她也当是担心过你的安危的。”

萧洌停下脚步,回头时面色沉沉的:“表妹,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朕不喜欢听。”

叶清溪心中一惊,忙点头道:“我以后不说了!”

萧洌这才满意地转过头去,继续边走便说:“只可惜当年我没能多探探那个镇子,如今可算能多瞧上几眼了。平日里我总是听太傅说起什么民间疾苦,却没有机会自己出来瞧瞧,如今可算能如愿了。”

叶清溪没想到萧洌还有这样的想法,倒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如果萧洌精神上没什么毛病的话,现在已经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了也说不定。

“表哥,外头毕竟不比宫里,你可要当心些,别轻易泄露了自己的身份。”想想只有他们二人,叶清溪便觉得一丝安全感也没有,“还有尽量少去人多的地方,你的手受伤了,更容易感染病毒……我是说更容易被天花侵袭入体。”

“知道了,表妹,我平日里怎么没发现你是如此唠叨?”萧洌不耐地挥了挥手,有些兴奋地加快了脚步。

叶清溪只得赶紧跟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叶清溪只觉得两腿酸胀,快要走不动时,她忽然听到前方萧洌惊喜地说道:“到了!”

叶清溪抬眼望去,前方便是一道狭小的光芒,光晕散开,柔和的光映入人的眼中瞬间给人带来无穷的希望。她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跟着萧洌来到近前。

等快到了叶清溪才醒悟过来她实在不该如此高兴,她应当指望着这出口也同样狭小,萧洌出不去那就只好跟她一起回去了。

然而事与愿违,此处出口比他们进来的口子还略大一些,萧洌只是简单地将出口的植被往旁边挥开,都不用侧过身子便轻松地出去了。

刚出去便是一阵清风拂面,叶清溪即便心存担忧,也仿佛闻到了一丝自由的气息。她回头看去,他们出来的这处山壁从远处看绝看不出什么异样,谁能知道这一墙之隔,别有洞天呢?

萧洌出来后便兴奋地四处查看,叶清溪先是四下看了看,见肉眼所见之处并没有他人,便又将他们出来的洞口用一些植物枝叶堵住了。她牢牢记下这处地方,便催促萧洌道:“表哥,我们先去找个医馆看看你的伤吧。”

萧洌摆摆手:“无事。”

叶清溪见他不肯去,又知道自己不可能命令他,只得拉了他的衣袖舍去脸面撒娇道:“表哥,你这样清溪真的很难过的,不要让清溪担心好不好?”

叶清溪差点被自己做作的语调弄吐了,可萧洌却似乎很吃这一套,摸了摸叶清溪的头道:“既然表妹如此忧心,那便去医馆看看吧。”

叶清溪长舒了口气,看来萧洌虽然脑子有问题,但本质上还是女性一撒娇就抵挡不了的直男……

此处还未到桃花镇上,而萧洌的记忆力果真如同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好,怎么去桃花镇的路记得清清楚楚,领着叶清溪走了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人群聚集的小镇。

二人的到来并未引来多大的注意,叶清溪问过镇上医馆的方向后便拉着萧洌匆匆赶去。

桃花镇靠近京城,受其影响也是个繁华之地,镇上的医馆不止一个,二人就近找了一家,坐诊的是个年轻的大夫。

那大夫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二人到时他正在温声替一位老妇人开药,细心叮嘱着什么。

叶清溪见此刻医馆内人不多,又仔细查看,没发现有人有疑似会传染的疾病症状,却依然小心翼翼地隔开萧洌与其余人,直到那位年轻大夫送走那老妇人后看向二人。

叶清溪已问清楚这位大夫姓卫,她不让萧洌说话,抢在他前面说:“卫大夫,我表哥手伤着了,你这儿能替他上药包一下么?”

卫大夫看了眼萧洌的手,眉头微蹙,倒也没问什么,让二人跟着他去内室。在问过他拿出的白布是煮过晒干的之后,叶清溪才稍稍放心让他替萧洌包扎。

萧洌见叶清溪为他事事操心,眉眼柔和地弯了起来,真心实意地笑道:“表妹,我怎么没早些遇到你?”

叶清溪见卫大夫诧异地抬眼看了过来,面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表哥表妹的称呼本来就够暧昧的了,萧洌还说这种话,不是没事找事么!

她不吭声,假装没听到,只是专注地看着卫大夫帮忙处理萧洌的伤口。

可萧洌却没明白叶清溪的意思,或者说即便明白也不肯配合,他已经处理好伤口的那只手碰上叶清溪颊边的一束头发,笑道:“等回去我们便成亲吧。”

叶清溪:“……”

她看了眼那卫大夫,对方也正有些惊讶地抬头,刚好与她对上视线。他有些尴尬,随即温和地笑道:“已经好了。”

叶清溪忙道:“多谢卫大夫。”

她也懒得解释什么了,这个时代表哥表妹成亲多正常?反正他们与这位大夫见过一次就不用再见了,何必说太多?况且她也不敢瞎解释,万一说得不对惹恼了萧洌,那才是真正麻烦的。

卫大夫客气地说了声不必谢便站起身,可萧洌没得到叶清溪的回应很不爽,稍加了些力气扯痛了她的头发,语气略重:“表妹,你不肯?”

“没有,只是这种事我们没必要在外头说,我会害羞的。”叶清溪见躲不过去,只得找了个最正常不过的借口。

萧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晚上回去我们就成亲。”

叶清溪觉得萧洌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真是没法改了,这会儿倒也不敢跟他反着来,只能敷衍地点了头,准备等回去后找翠微姑姑帮忙,什么“不能委屈了叶姑娘”之类的理由,让翠微姑姑说出来会更有说服力,因此她目前倒不怎么担心这个。

卫大夫大约很少见到如此直白的在他人面前谈论嫁娶之事的男女,又忍不住诧异地看了眼二人,只是事情与他无关,他也不可能说什么,只道:“到外头来付诊金吧。”

叶清溪身上平时会揣一些碎银,这会儿自然用不着萧洌的金锭,忙跟着卫大夫向外走。

外头却已不复先前的平静。

叶清溪刚跟着卫大夫走出去便见到一个身着宫里内侍服的站在医馆门口,还偏偏是她在乾清宫看到过的,不太熟悉但绝对混了个脸熟的小太监!

她下意识往后一退,刚好撞在跟在她身后出来的萧洌身上,又用了些力气,推着他一起躲到了门背后。

那小太监是发现他俩不见了寻来了?等等,不对啊,跟着来报国寺的人里面可没有这个小太监,如果说报国寺的侍从们发现他们二人不见了,等他们通知宫里,宫里再来人寻找,怎么都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啊!

不对,无论是不是宫里来寻人的,她似乎没必要躲啊,让人把萧洌发现后强制带回去不是更好么?只是,她想起了萧洌之前的话,他上一回偷溜,太后便处置了他身边伺候的人,这次他又偷溜,还溜了那么远,太后知道了不知该如何生气,到时候又有多少人会遭殃?她本想悄无声息地跟着萧洌出来,再悄无声息地带他回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皆大欢喜。

叶清溪正在纠结,便听外头那在乾清宫里唯唯诺诺的小太监此刻趾高气昂地说:“你就是卫桑卫大夫?随咱家去一趟!”

……咦?果然不是来找她和萧洌的?

那小太监的装扮和语气太有辨识度,卫桑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语气也变得惶恐起来:“不知公公为何寻小人?”

“是当今太后娘娘找你有用,何必问这么多?还不快收拾了东西随咱家去?”那小太监的语气虽然高高在上,倒也没有太过不客气。

叶清溪想,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太后这时候找一个大夫去宫里……或许是跟天花疫苗有关?但,这事宫里的御医还不够用的吗?

卫桑大概也明白了什么,只道:“还请公公稍候,小人稍作安排便可随公公去。”

那小太监道:“还请快些,除了卫大夫,咱家还有几位大夫要寻呢!”

卫桑喏喏称是,忙转头进了内室。他一走进去,就发现被他一时遗忘的二人竟搂抱在一起,看得他一愣。

叶清溪当时下意识就躲了起来,连带上萧洌,也来不及跟他解释什么。萧洌没看到外头太监的样子,被叶清溪推到门后墙上时他微微惊讶,之后便只注意到了叶清溪靠在自己身上的柔软身体,根本没在意外头说了些什么。在静默了片刻后,他伸手将在他看来“投怀送抱”的叶清溪紧紧搂住,微微往上用劲,令她只能踮起脚尖紧贴在他身上。

察觉到萧洌的举动,叶清溪一怔,陡然明白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刚要小声解释,萧洌却已低下头在她耳旁低声轻笑:“表妹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么?”

……并没有!

萧洌本打算顺势亲亲叶清溪,可谁知卫桑却在此时走了进来,刚好撞破他的“好事”,他登时冷厉地瞥了过去,吓得卫桑脚下一绊,险些摔个狗啃泥。

卫桑好不容易站稳扶好,刚要开口,便见听到动静的叶清溪使劲推开萧洌的手回过头来,紧张地对他比了个嘘。

卫桑咽了咽口水,莫名感觉自己是个撞破奸情被人威胁的,又大着胆子看了萧洌,又是那仿佛要杀人的眼神,他忙低了头,假装没看到二人,匆匆走入内室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忙出去了,出去时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叶清溪用力推开萧洌,努力安抚自己:没事,反正跟这卫大夫以后便见不着了,她完全不用尴尬的!

萧洌见内室的房门被关上了,竟学着叶清溪的模样将她抵到墙上,微微弯腰,下巴靠在她肩头,在她耳旁好奇又期待地说:“我听人说,洞房花烛夜最是销魂,表妹,我忽然想立即回报国寺去了。”

叶清溪:你走!我不想跟你说话,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