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他什么都不在意的,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他如所有人一样,会害怕,会迷茫,会孤独……

仿佛是感觉到了身后晓楠的存在一般,他没有回头看她,只沉声道,“衣服烘干了就走。”

晓楠擦头发的动作,一僵。

心里有些钝痛。

她走上前来,靠近他,头歪在他的俊脸下,冲他做了个滑稽的鬼脸,问他道,“中午吃了什么?”

景易宣敛眉看着她,不回答她的话。

“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吃,保安大叔说你已经好多天没出门了,我得去检查一下,看你这几天到底靠什么过日子的。”

晓楠说着,还真就转身往厨房里去了。

一打开冰箱,她就傻眼了。

“景易宣,你生活不会自理呀你,一冰箱的方便面,你是不是真不要你的胃啦?”晓楠站在厨房里就开始愠怒的数落开来。

倏尔,一股大力将她搭在冰箱上的手臂抓了下来,而后,重重一甩冰箱门,她整个人就被景易宣强势着推着往外走,“尹晓楠,我的生活要怎么过,还轮不上你来插手!请你立刻从我家里消失,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你别推我,我不出去!!”

晓楠死赖着不肯走,一双手抠在电梯门上,死活不肯让他关门,“你就算把我推出去了,我也会继续站在楼下喊,喊到你再给我开门为止!!”

“尹晓楠,你给我滚!!!”

景易宣突然就拔高了音量,一双眼眸猩红的瞪着满脸委屈的晓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让你滚!!”

“我不滚——”

晓楠红着眼,卯足了劲冲他一声大喊,即使她的喉咙已经嘶得根本快要发不出声音来,但她还在执拗的冲他喊着,“我就不滚!!不就一艾滋吗?它能把我怎么着?我不怕!!我今儿还非就赖定了你,赖定了你!!景易宣,你就觉得你一定染上了这破病,是吧?人家医院检查结果都还没出来呢,你在这多愁伤感个屁啊!!”

望着晓楠这副死倔到底的模样,那一刻,景易宣仿佛又再次见到了四年前的她……

她真的还是那个她,一点都没变。

倔得像头牛,也同样……倔得让他,心跳不已。

晓楠正想趁着他发怔之际,偷溜回去的,却不想,双腿才迈出去一步,就被景易宣给揪了回来。

“回去。”

他的语气,依旧霸道得不容置喙。

深沉的眼眸紧迫的睨着她,“尹晓楠,我从来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

他蹙了蹙剑眉,眸色愈发凝重几分,“你也别把艾滋想得那么轻松,一旦染上,你可能到最后……连半个朋友都找不着了……”

这一刻,晓楠清晰的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了几许落寞的情绪,就听得他哑声道,“别拿这东西开玩笑,我们谁都担当不起!你走吧,回去,离我越远越好!”

晓楠的眼眶,已经因他这几句沉闷的话,完全湿透了。

她想,他有这样的感觉,一定是这些日子里遭受到了这样的待遇。

所谓连半个朋友都没有……是因为他被所谓的朋友冷待了吗?是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惧怕他,都在躲着他吗?

“你别赶我走……”

这次,晓楠不再同他呛声了。

她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才一出声,眼泪就‘啪嗒啪嗒’的往下流,她一伸手,不顾一切的环住了景易宣精壮的腰肢,脸贴在他柔软的羊毛衫上放声大哭,“景易宣,你别赶我走,我不走,我不想走!别说你没有艾滋,就算你有,你也感染不了给我的,你是医生,你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啊!艾滋只会通过血液、母婴和性传播的……呜呜……你这么没常识怎么当医生的呀!”

他是医生,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艾滋的传播途径,可是,凡事都会有一个万一,他们都该小心至上的。

晓楠说得一抽一抽的,那可怜的小模样还有些滑稽,让景易宣看着又心疼又好笑。

墨染的烟瞳暗了下去。

被她紧紧搂着,感受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这团软绵绵的小东西,那一刻,整颗心脏仿佛都坠在了云里雾里中,四周像被绵绵的云朵裹着一般,柔得只需轻轻一个触碰就能深深的陷进去。

感觉似梦似幻,亦真亦假得教人心醉神往……

“尹晓楠,你再这样抱着我,我不排除我们之间不会通过性传播……”

话,只说到了一半,他就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磁性沙哑的声音低沉、浑厚,如大提琴拉出来的弦律一般,教晓楠闻之也醉。

晓楠一窘,忙尴尬的松开了手,从他怀里跳了开来,凝雪的颊腮上早已泛起娇羞的酡红。

最终,景易宣到底没拗过晓楠,两个人从电梯门转移到了大厅里。

晓楠不自在的并着双腿坐在单人沙发里,而对面,景易宣叠着双腿冷凉的坐在那里,他纤白的手指间还燃着一支白烟,淡淡的烟圈弥漫着,将他那张近似嫡仙的俊颜浅浅笼罩,鹰隼般锐利的眼眸透过薄薄的烟雾,落在她身上,就听得他问她,“你还记不记得你前几天跟我说过什么?”

他俊美无俦的面庞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晓楠窘迫的微微低了头去,摇头,否认。

其实,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景易宣深吸了口手里的烟,剑眉深深蹙起,似乎有些烦闷。

“你说我们私底下不要再见面了!现在呢?你又想干什么?”他的语气里,夹带着明显的烦不胜烦,“成天像只恶心的苍蝇一般缠着我,你什么意思?”

他厌恶的话语,让晓楠微微白了脸,抿了抿唇,自觉这次又是自己的过错,“抱歉。”

她道歉,试探性的同对面的男人打商量,“这次能不能当是有正事?”

“正事?”景易宣寡凉的笑了,笑得没心没肺,“尹晓楠,为什么什么事情在你心里都能成正事了?是不是只要你想来找我,哪怕就是在路上碾死了一只蚂蚁也能算件正事啊?”

晓楠咬唇,被他说得有些无力还击。

确实,这话是自己之前说过的,可现在,正如他所说的这般,自己又像只难缠的苍蝇一般缠着他不肯放手。

晓楠吸了口气,掩饰着心里的钝痛,“我知道我说不过你,但我还是那句话,在你没有确诊之前,我就赖定了你!你说我死心眼也好,说我不要脸也罢,随便你怎么想,我不在乎……”

其实,她在乎的!

她不想被他烦,但更不希望他把自己当作艾滋病患者,孤独的关在房间里,然后每天就靠着吃方便面度日子。

景易宣深邃的眼潭陷下去几分,他伸手,将烟头重重的摁灭在烟灰缸里,抬眼,视线不轻不重的落在晓楠身上,“我想有件事情还需要你弄清楚。”

“?”晓楠绷着嘴角,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不管我有没有艾滋,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如果我没感染上艾滋的话,那么,我就该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了!诚如你所见,我要结婚了!”

景易宣说着,摊摊手,“婚礼就定在两个星期之后,所以,尹晓楠,你觉得你到现在还有留在这的立场吗?”

他那样不疾不徐的问着她,却字字句句都能将她逼入死角。

而他那句‘我要结婚了’就像一句绝情的宣判一般,瞬间,让晓楠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又赌,又疼。

眼眶不自觉蒙上一层雾霭,雾霭越积越厚,到最后几乎迷离了她的视线。

“要不这样吧……”

她的声音,嘶哑得有些难受。

她想哭,但一直忍着了,她知道是自己在多管闲事,但这闲事她就忍不住的想要去管,“要不,你打电话叫曲小姐过来陪陪你吧,总之,你别把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头……”

她不放心,她真的不放心!

“我不会让她过来的。”景易宣一口否决。

“为什么?”晓楠有些郁闷,很快就明白了他在担忧什么,“艾滋是不会通过正常的交往传播的,你是医生,难道你连这都不懂吗?”

“你觉得我跟她之间只是正常的交往关系?”景易宣冷笑着问她。

晓楠被他问得一愣,下一瞬,脑子一转,明白了过来。

明白了后,心里就莫名的端着了一把火,没好气的冲他吼道,“你就不能这几天只同她有正常关系啊?忍几天你怎么啦?见到她你就会迫不及待的发春啊?你当你自己是兽犬动物吧?”

晓楠承认,她是有些吃醋了。

而且,她太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吃醋的立场,但是感情这种东西,没有理智到会考虑这事儿她该不该吃醋,轮不轮得到她来吃醋,现在的她就是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特别不畅快。

她别开了脸去,不再看他。

景易宣深重的视线,直直的注视着那张倔强的容颜,漆黑的眼潭掠起圈圈涟漪,继而,就听得他沉声道,“尹晓楠,你以为每个人做事都像你这么不经大脑的吗?所有人一听艾滋都唯恐避之不及,就你……”

还傻头傻脑的往里面钻!

也就她,会记得担心他,会在意他此时此刻是不是一个人,是不是会孤独,是不是会害怕……

尹晓楠,原来四年前爱上你,也并非没有理由!

晓楠听到这番话,足足愣了半分钟的时间,心底陡然涌起一股子难受来,“所以,她也没来看过你?”

景易宣漆黑的眼潭闪烁了一下,眼底有些晦涩,“尹晓楠,别那副义愤填膺的态度,这只是现实而已。”

晓楠冷笑,“真是好个现实啊!原来曲小姐也是这么没常识的人。看来你跟你妈的眼光都不怎样嘛。”

突然提到他妈,让景易宣怔了半秒,锐利的眼眸审视的觑着晓楠,“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妈挑中的媳妇?”

晓楠一慌,意识到自己说快了嘴,心里有些虚了,却很快给自己找到了搪塞的理由,“曲小姐自己说的。”

“她给你说这些?”

“说啊,她说你母亲非常喜欢她。怎么?有问题吗?”

她确实是说过,就量房的那天,她是有提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