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凉了。”
一进十号包厢,顾北辰就说。
“好,我去热。”我拎起那个青瓷茶壶就走。
把他们杯中的茶水都换成热的之后,我回到厨房,凳子还没坐热,十号包厢的铃声又响了。
温嘉欣正在检查饭菜,我只好又跑了过去。
这回,顾北辰说:“拿套新的碗筷来。”
“请问有几位客人会来?”我保持微笑地问道。
“我的筷子脏了。”
“好,稍等。”我依旧保持微笑。
换了一套新的碗筷后,回到厨房,温嘉欣就叫我去端菜。
端菜的盘子顶多能端三盘菜,顾北辰他们点的菜式一共十五道,其中要三道是大菜,一般来说,十五道菜至少会有十二个人聚在一块吃,然而,他们才三个人,顾北辰的食量再大,也不可能吃那么多,显然他当时是故意的。
十五道菜,我和温嘉欣两个人来来回回跑了七趟,期间他们清盘了三次,我们不得不去收盘子。
但,我们一回到厨房,十号包厢的铃声就适时响起,如同催命铃声一般。
温嘉欣看我跑的气喘吁吁,就让我坐着,她去了。
一会,她提着茶壶回来,换了滚烫的开水后,又跑回去。
她一回来,头顶上方的铃声又开始大作起来。
温嘉欣蹭地又站起来,我一把拉住她:“我去吧。”
顾北辰要整的人是我,不是她。
“嗯。”温嘉欣似乎有些累,就坐了下来。
当我去到十号包厢的时候,顾北辰指着地上的一滩菜汁和黄豆,面色不改地说:“扫一下。”
“你......”我看他是故意把菜扔到地上的,还是黄豆这么细微的东西。
“顾客就是上帝,还是你想我投诉?”顾北辰眼睛也不抬,兀自地品着茶。
童乐乐和纪默对我投以一记怜悯的眼神。
我哑口无言地出去拿打扫工具进来,默默地打扫干净。
扫着扫着。
哗啦一声。
一碟京酱肉丝的菜摔了下来,就掉在拖把上,把刚才拖干净的地又弄脏了,不少酱汁还把我那左脚的绷带给染成了深褐色。
鞋子脏了,我可以洗,绷带脏了,我必须重新换,这就意味着我要去校医室,去一趟校医室,就意味着,我要付医药费。
一股子怒火蹿上胸口。
我握紧拖把,紧咬牙关。
林鹿,你要克制!千万别生气!医药费不是很多,到时候拿了工资可以填补回来!要是丢了这份工作,自己就要喝西北风了!
呼。
我深呼吸了一下,抖了抖拖把,把肉丝抖到地上,拿着拖把就要出去。
“同学。”顾北辰叫住了我。
我再次深呼吸,努力在脸上扯出一个笑脸,好整以暇地回头:“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桌子脏了,擦擦。”他指着眼前的那满是油污的桌子。
“好的,稍等。”我咬牙切齿地回话。
倒回去拿扫把的时候,童乐乐也跟着我出来了。
她抢过了我手上的扫把:“鹿鹿,你跟北辰说些好话,他就开心了。”
“我为什么要给他说好话?明明就是他不对!乐乐,你别管我了,你吃你的。”我说着,要去抢回她手上的扫把。
“鹿鹿,北辰这次是过分了,可是,这事是你当初答应了他的,你失信在先。”
“我.......”我竟无言以对。
“做人要守信,虽然我这人不聪明,可诚信,真心,知错就改,我还是懂的,北辰对你也不是很坏,至少也是手下留情了,要是他真想整你,中午还会陪你吃外卖?阿默跟我说,他从来不吃外卖的。”童乐乐劝说道。
我顿住。
要是顾北辰不吃外卖的话,他今天中午去取外卖的动作会这么熟练?可,童乐乐这认真的神色也不像是哄我的。
莫名的,我回想起纪默看我的那种怪异的眼神,难道,顾北辰真的不吃外卖?就因为陪我一起换药,错过了吃饭的时间,才不得已吃外卖的?说来说去,怎么我是个凶神恶煞的人?现在也是罪有应得?
不过,童乐乐有一点确实说服我了。
对于这件事,我确实是食言了。
老爸曾经告诉我,从商的人,虽狡猾狡诈,但诚信是首要的,否则没人会购买你的产品,这样你就赚不了钱,即使赚了,那也是昧着良心赚的黑心钱,若要花钱花得心安理得,就要赚干净钱。
我叹了口气,朝童乐乐摊开手掌:“扫把给我。”
“我替你扫吧,你的脚还好吗?”童乐乐坚决不给我手上的扫把。
“没事,你回去吃饭吧。”
“不,你回去吧,凭着阿默的面子,北辰不会欺负你的。”童乐乐抱着扫把,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看她那固执的样子,我只好收回手,拿起拖把:“你扫地,我拖地。”
这回清扫完毕,童乐乐就气鼓鼓地坐在纪默的旁边,愠气冲冲地对着纪默吼:“阿默,鹿鹿是我的好朋友,谁欺负她就是欺负我,你说,我被欺负了,你帮不帮我?”
纪默一脸无奈地摸了摸童乐乐的头:“当然,是帮你。”
童乐乐笑颜逐开,对着纪默的侧脸啵唧地亲了一口:“还是阿默最好了。”
被亲的纪默一脸憨笑,但他看向顾北辰的时候,脸上还是有点犹豫不决,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见状,我也不好再为难他们了,便主动过去,往顾北辰的茶杯倒了暖气腾腾的铁观音。
顾北辰没理会我,而是继续夹着菜,吃着饭。
这回,我没回厨房,而是在顾北辰的一旁站着,不管他有没有在听,自己就把心里的歉意表达出来:“顾同学,忘记给你占座,是我不对,但这种事情绝对不会有第三次,我来饭堂干活,其实呢,我就是为了给你占座才来的。”
这话,我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而一旁的纪默和童乐乐不约而同看向我,眼里尽是惊讶。
我继续熟视无睹地说:“你想想看,我在这饭堂干活,给你占座是绝对没问题,只要我对客人说,这十号包厢已经有人了,那谁还敢跟你抢你位置呢?以后,你吃饭就直接来十号包厢,这里永远为你敞开。”
说的有点快,我咽了咽唾沫:“另外,我在厨房干活的话,你点的菜,肯定是比别人的好吃,分量肯定也比别人的多!折扣这回事,我就给不了你,毕竟我也是打工的,又不是老板,是吧?顾北辰,你想想看,我这也是用心良苦啊!”
顾北辰毫无反应,继续咀嚼口中的食物。
看来我这一席话还是没有打动他。
我握紧拳头,再度开口:“顾北辰,我知道,你也没想过把视频发出去,要不然你不会每天花钱请我吃饭,也不会给我付医药费,你人好,我心领了,但,我林鹿是那种吃人嘴短的人?只要我在饭堂兼职,我既可以遵守当初答应你的事情,也可以还你的钱,也不用你再请我吃饭。”
“我没请你吃饭。”顾北辰总算放下筷子,抿了口茶水,咂咂嘴。
他侧目瞟了我一眼:“我吃剩的,才给你吃的。”
闻言,童乐乐和纪默两人弯起的嘴角又垮了,而我的脸则是又青又白。
顾北辰儒雅地掏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站起来,俯瞰着我,眸光阴郁:“林鹿,当初怎么说,以后就怎么做。”
许久,我才吐出一个字:“好。”
他似有满意地翘起左唇角,放下纸巾,拍了下纪默的肩膀:“走。”
纪默脸色尴尬地站起来:“林鹿,他向来口是心非,你别放在心上,抱歉,打扰你工作了,我们先走了。”
“没事。”我强颜欢笑道。
“鹿鹿。”童乐乐上前给了我拥抱,她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以后,你尽管往死里整北辰。”
她这句话让我笑了笑。
他们走了之后,我的笑容才瞬间收敛。
顾北辰,这胖子真是厚脸皮啊!我给他脸,他就上房梁了啊!这回,算我理亏!下次,我一定整死你!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后,我才按了call钟,不久,温嘉欣就推着餐桌过来。
她边收拾餐具,边问我:“你是不是得罪刚才那个胖子了?”
“嗯。”我怏怏不乐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温嘉欣不温不火地指点道。
我一顿,心中有了一些打算,便扬起笑脸:“嘉欣,谢谢。”
“没事。”她淡然道。
饭堂的工作时间结束后,我和温嘉欣在三楼的厨房吃了晚饭,大约是傍晚的六点半,她回宿舍洗澡,然后去上晚自习,而我不得不再回一趟校医室换绷带。
校医见到我,略有吃惊:“左脚有什么事?”
“不小心洒了汤汁。”我耸耸肩。
接着,她就让我坐到病床上,边给我解绷带,边问我话:“你跟小辰认识多久了?”
“小辰?”
“就是那个胖子啊!”
“你说顾北辰?”
“嗯。”她将那沾满汤汁的绷带放在一个铁盘子里,再拿起一卷崭新的绷带,手法精湛地往我的左脚上缠绕。
我看着她那被一条黑色皮筋捆绑住的秀发,疑惑地问:“校医,你跟顾北辰很熟?”
“他是常客。”
“他有重症?”我惊呼。
校医绑好了一个蝴蝶结后,笑了笑:“不是,他打篮球容易晕倒。”
“哦。”
“他饮食不规律,运动量少,所以一旦运动过量,汗水流出大量糖分和水分,就会晕倒。”
“嗯。”我默默地听着。
不过,我不明白,校医告诉我这些事,有什么意图?顾北辰容易晕倒,关我什么事?
转念一想,我应该开心不是吗?那家伙经常晕倒!真好!
校医把药瓶放好后,扶我下床,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那孩子对自己很粗心大意,你是个贴心的女孩子,应该会比较注重细枝末节,平日里,你帮着点,规范他的饮食,带着他多多运动去。”
她夸我的话,我听得心里一阵窃喜,可后边的话让我不禁蹙起眉头,不解地反问:“校医,他饮食不规律,我怎么可能劝的了?他不爱运动,我更加没法劝了。”
我想,顾北辰正是不喜运动,才会使唤我去饭堂占座位的,要不然他就要一下课,往饭堂狂奔。
“你们不是朋友吗?”校医看向我的眼神都是笑意。
“不是。”我直接回答。
她正在写收款条的手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我:“不对,小辰是把你当成朋友的。”
我干笑:“阿姨,你别开玩笑了。”
校医脸上的笑刹那间消失:“阿姨?”
一看她那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我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姐。”
她立马笑靥如花起来:“林鹿啊,小辰这孩子,太令人操心了,以后就多多拜托你了。”
“不是,这种事情,怎么说,也轮不到我管啊?那也是他父母的事吧。”
不知道我这句话哪里说错了,校医的眼神变得忧伤起来,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付款单给我:“你就看着办吧。”
我以为她这句话是让我看着药单付账,低眉一扫。
天啊!怎么那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