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文区汉字听写比赛集体赛第一轮结果已经出来了，”在经过了半个小时的高难度词语听写之后，主持人宣布道，“目前还留在场上的五所学校是，育华中学三人，石崇中学两人，一零三中学两人，外国语学校两人，文源中学一人，祝贺以上的学校获得第二轮比赛的资格！”

如雷的掌声在台下响起，秦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们中学是留下人数最多的一所，一个词语一个词语的判定，下场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一个词语出来，十来个人一起离开赛场，光是那拖动凳子的声音都足以让秦雯和她的同伴心跳加速。特别是她身后的楚尧，在一个他们练习过的词语上了出错，被迫离场的时候，秦雯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如今挺进了第一轮，舞台上还剩的几个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下面请几位选手稍适休息，我们重新整理一下舞台，准备进行集体赛的第二轮比赛。”主持人将秦雯他们请下舞台，工作人员另行布置场地，算是中场休息。

“思汶、雯雯、缪维，你们太厉害了！”随队一起来看比赛的丁一上去拥抱了一下唯一的男生缪维，“我写到第四个词语就开始出错了，你们竟然一直坚持到最后，真是太了不起了！”看来丁一在老师的安抚下已经顺利地调整好心态了，这个时候看起来竟比备赛时状态还要好些。

“你们一起去一下洗手间，然后少喝点水，下面是轮流比赛，按往年的经验没两三个小时下不来，做好准备。”领队的老师经验丰富，叮嘱道。

“下面估计更让人紧张了，”楚尧有些懊恼地说，“我之前就是左右两边的人同时下去吓了我一跳，这回可好，每个人都要走到最前面的写字台上去，我觉得我会腿软。”

“上台先鞠躬，然后直接拿笔盯着板子，除了主持人的话，谁的也别听，注意力集中的话就不会害怕了。”坐在第一排的于思汶向他们传授方法。

“雯雯，你还好吗？”缪维问在一旁很沉默的秦雯。

“感觉……挺不错的。”秦雯回忆那种头皮发麻的刺激感，和赢了比赛的成就感，很感慨地说道。

卫生间里，有几个被淘汰了的女孩儿在低声的抽泣着，看到秦雯她们的衣服，本来挺拥挤吵杂的卫生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秦雯和于思汶被她们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几乎是飞速地解决了个人问题。

“呼——”林玲轻拍胸口，“她们的眼神，真是太……”

“可能还是我们的衣服太扎眼了吧，”缪维很明白地说，“我那边还有人打听了呢，说我们怎么区赛都没过，就先做衣服了，还酸我们学校果然有钱什么的。”

“有直播嘛，形象当然要好一点，”于思汶是知道衣服是秦雯爸爸找人给做的，做出一副轻松地语气给其他人打气道，“秦雯家长对我们信心很足的，我爸妈对我的信心也很足，我们今天的目标可是争夺冠军，总不能到时候冠军拍照的时候还穿咱们学校的运动服吧，那可真太没形象了。”

“思汶姐，咱们一会儿好好比，等咱们赢了，我给你重新梳个好看的发型，咱们把新闻照拍成艺术照。”随着于思汶的话，秦雯的心也慢慢定了下来，她笑着指了指自己挽出的发髻，再点点其她几个女生的马尾辫说道。

“为了发型，拼了！”于思汶和林玲作打鸡血状，惹来旁人奇怪的眼神和两个男生善意的笑声。

“为了你们的发型，我们也拼了！”缪维和楚尧也笑道。

“思汶，带同学过来，要试机器了。”领队老师远远地叫他们。

因为是一个超大的手写板，和之前个人答题时用的小手写板不太一样，每个人都得试试，防止事到临头不会操作。

前面已经有两个学校在试了，大屏幕上被歪歪扭扭的汉字占据着。玻璃面上用塑料笔，没有压感系统，笔画没有粗细变化，写出来的字就显得极为别扭。

“这字还真挺难写好看的，”楚尧先试了一下笔，将笔递给林玲道，“太滑了，空间又大，感觉写起来真不怎么好看。”

“还真是，”林玲也是练过书法的，她一边写下一个“胜”字，一边点头同意，“雯雯，你也来试试。”

塑料的笔尖划在玻璃上，确实挺难控制的，还好秦雯跟着顾老师学画时，各种材质都尝试过，这种触感虽然古怪，但她还控制得来。秦雯控制着笔，用比较夸张的提顿笔锋写下“独占鳌头”四个大字，虽然笔画粗细一致，但突出的提笔和顿笔确实给字增加了气势，让这四个字竟有了一些峥嵘的气象。

“那个小姑娘的字还真不错，内容也是个好意头，要是她后面名次不太差的话，比赛结束之后安排个采访吧。”首都电视台来拍摄素材的摄像师傅和旁边的采编记者说。

“这小姑娘成绩差不了，”首都电视台的记者笑道，“我早就盯上她了，长得甜美可人，之前在小手写板上写字的时候就一笔一划规规矩矩的，一点儿不乱，可见是个心稳的。”

“也对，这个比赛，心稳了，成绩就不会太差。”摄像师傅点头同意，顺便用一个长长的特写将秦雯写得“独占鳌头”四个大字记录了下来。

现在的礼堂舞台上不是要摆下一百张桌椅的紧凑模样了，而是用学校音乐教室的那种彩色积木凳子，每个学校前面横放两个，后面竖放三个，五所学校在舞台上围成一个半弧，二十五个参赛的选手每个人都能看到其他队的对手，也都能看到主持人和台下的观众、摄像机。再加上主持人要注意形象的叮嘱，与第一轮埋头写字相比，紧张程度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于思汶是一号，秦雯是二号，她们俩坐前排，楚尧、林玲和缪维坐在第二排。五个人坐下，女生将她们的裙摆理好，斜并着腿坐着，男生也整理了一下衣襟，挺直了腰板儿。

“宣文区汉字听写比赛集体赛第二轮正式开始！”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然后一个人一个人轮流上去写字。

其实这样的比赛流程对于旁观者而言还是挺枯燥的，所有人的程序都一样，走上台，听题，写字，提交，评委判断，没有综艺节目里的插科打诨，没有音效，除了主持人的读题声、台下极低的私语声，没有其它声音了。

但身处其中的竞赛者们，却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惊心动魄的，一个又一个听过的没听过的词语被主持人读出，有人正确，雀跃着回到座位，有人错误，在掌声中遗憾地离开现场，自己的心也随之忽上忽下。

“育华中学，二号同学，请上前答案。”

秦雯手一紧，上一轮已经答过题的于思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别怕，你是最棒的。”

“二号选手请听题，”主持人的声音好像很远，却又清晰得就偈在耳朵边上，“缧绁，指捆绑犯人的绳索，也指监狱，缧绁。听清楚了吗？”

秦雯的心很稳，稳得她能听到自己一下一下节奏分明的心跳，“谢谢主持人，我听清楚了，可以开始答题。”

“答题开始！”

“缧绁”这个词不算难，秦雯小时候读《论语》时就认得，一笔一划将规范的汉字写下来，确认没有将字写成繁体，再确认有“绳索”这样的释意应该是“纟”字部。然后她提交了答案。

“回答正确！请选手回到你的座位！”

秦雯朝台下的评委和主持人分别浅浅地一躬身，稳住自己的脚步往回走，嘴角的笑容却是停也停不下来。

她的队友们向她竖起了大拇指，台下响起了掌声，这一些都让她觉得心被浸在了鲜甜的果脯当中，美得很。

比赛一轮一轮的进行，缪维弄错了一个同音异义的词语，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第二轮全队平安，第三轮楚尧，栽在了一个外省的县级市地名上。第四轮，平安。第五轮，词语大多来自典故的组合，字典上已经看不到这些词汇了，几乎每三个答题者就要下去两个，于思汶因为一个字选用错，也离开了赛场。现在场上只有秦雯和外国语学校的一个男生，而那个男生刚刚答错了一个古地名题。

“下面有请育华中学的二号同学上前答题，”主持人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各位同学，电脑面前的观众朋友，现在到了赛点时间，如果育华中学的同学答对这道题，她就是本次比赛的冠军，如果她答错，那么两位同学将再比一轮，直到角逐出冠军为止。”

秦雯再一次站到台前，她轻轻平复了一下呼吸，听主持人说起越来越艰涩的词语：“猧刀，一种动物，《茶余客话》说它是狐族之一，身【黄耑】而臁黑。”这是一个典故题，地名、人名、怪物名是记忆词语中最麻烦的三种词汇，甚至比组合词还要麻烦，因为根本无据可考，只能靠平时的积累。

秦雯听到这个词，心底一颤，这个词她专门看过的，因为这种动物在宝玉讲笑话逗林姑娘顽笑的时候说过，他们还一道考证过狐族七种分别是什么，甚至还托了琏二奶奶让庄子上进几只狐狸进来。结果狐狸没见着，赵姨娘在政老爷面前告了宝玉一状，宝玉挨了一顿训，林姑娘知道了又流了一夜的眼泪，晴雯当时不识字，只觉得他们俩太爱折腾，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说不清什么滋味。

心神只是一转，笔还是稳稳地写下了这两个字，台下的欢呼声压下了她对曾经生活的模糊回忆，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迎向现在的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