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可是在这个时候,我想我高兴不起来。”

凌少军站起身,温柔地捧住她的脸,“我家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靳蕾移开目光,“凌少军,如果我说我害怕战争,你会不会觉得我愧对自己身上的责任,我刚刚才成为一名军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胆小如鼠的话?”

“每一场战事的经历都是一次成长,今天过后,你会发现自己长大了不少。”

靳蕾看着眼前人,灯光斜斜地从他的鬓角进入自己的眼眶,“凌少军,你也经历过这么多吗?”

“如果真要我说,让我最害怕的是放弃了自己的士兵。”

“你放弃过吗?”

凌少军捧着她的脑袋磕在了自己的心口位置,“我说过的,在你进入特战队之前,我们经历了一次最残酷的心理煎熬,在那一年的任务里,我最看好的一名大将苏然,他拥有很了不起的侦查本事,他的鼻子很灵敏,却在一次战役中,被敌人发现并且俘虏,他的四肢被斩了,眼睛被挖了,耳朵被割了,鼻子也没有了。”

靳蕾心里一紧,“这——”

“为了救他,死亡了两名特战队精英,每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战友,哪怕宁肯自己死,他求我们杀了他,求我们杀了他,他不想苟且,他要带着光荣把热血洒在战场上。”

“你做了吗?”靳蕾的手紧紧的揪扯着他的衣角。

凌少军却是沉默了。

那一日的鲜血染红了所有人的眼,明明就是近在咫尺,只要再努力一点,真的再努力一点,自己的战友是不是就可以陪着他们一起回家了?

苏然,他曾说过,父母让他三十岁左右就退役,必须退役,要他回家结婚生子,他曾还开着玩笑说,我如果能活到三十岁一定回家,然后生一水的孩子让你们羡慕嫉妒恨。

然而他的生命永远地停在了29岁。

他的父母来接他回家的时候,一夜白了发,整个营区都放着他身前最爱听的那一首战友归家,每一字都带着回忆,回忆着他最后死无全尸只剩下的那一身军装。

后悔吗?

凌少军会在每一个特战队队员进入营区之前问他们会不会后悔?

这里是比地狱还残酷的地方,我们每一天竭尽全力的训练,或许只为了在最后任务完成之后或者任务失败之后,留下一具全尸。

“不后悔!”每一个士兵脸上都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他们的声音铿锵有力地回荡在操场上,阳光的照耀下,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都迸发着希望的光芒。

活着很简单,但他们要活得骄傲,活得自豪,活得问心无愧。

因为我们是军人!

凌少军告诉靳蕾,苏然就是苏落的哥哥。

夜深沉,营区里却默默地响起了一首军歌。

本该早就就寝的所有士兵一个个站了起来,朝着窗口的方向,敬礼。

是战友的家人入营了。

夜幕下,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一个个步履蹒跚的父母彼此搀扶着走进了大营。

所有士兵站在雨中,目送着战友的最后一程,最后步伐一致的敬礼。

这样沉重而令人起敬的画面经过靳蕾的报道传到C国媒体,看到的国人沉默地流下热泪、默哀。

雨势渐大,一颗一颗砸在所有人的脸上,像冰一样刮脸。

一夜大雨,清晨却是阳光普照。

靳蕾回头再看了看身后的营区,再一次敬礼,她越来越喜欢这纯净高尚的地方。

直升机高高盘旋而起,偌大的营区在视线中渐渐地缩小成一个小圆点,最终再也没有了痕迹。

夜幕降临,营区内军号拉响。

特战队所有人一字排开,等待着领导检阅。

一辆车缓慢地驶进营区,所有人昂首挺胸,敬礼。

车门徐徐打开,首先进入众人眼眶的是那一双干净的军靴,其次,厚厚的军装,随风微扬的披风,男子不苟言笑的五官不带任何情感的从众人眼前一一巡视而过,肩章上那只象征荣耀的图案熠熠生辉。

“队长!”洛大校不受控制的脱口喊出。

凌少军从车内走出,一路目不斜视的朝着所有人迎面走来。

靳蕾眨了眨眼,看着眼前一道身影,想起了电影里那牛逼哄哄的大人物出场镜头,走路带风,金光闪闪,周围宁静,仿佛天与地仅剩他一人,英俊帅气,让人不忍移目。

“队长,您真的回来了?”洛大校激动的跑过去,没有顾忌身份,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自家英勇的队长大人。

其他人随之围拢过来……

夜幕四合,靳蕾脱了一身被打湿的军装,站在花洒下,摊开自己的手,看了看掌心里那纵横交错的纹路。

“叩叩叩。”洗手间外,有轻咛的敲门声响起。

凌少军站在门外,道,“我给你拿了干净衣服,就放在床上,我需要去一趟军部。”

靳蕾忙不迭地关上花洒,裹上浴巾,就直接推开门,“这么晚了,你去军部做什么?”

凌少军看她浑身湿漉漉地走了出来,将大衣搭在她的肩膀上,“需要去报告一下情况。”

“跟冷上将他们吗?”

“不是,我父亲。”凌少军刮了刮她的鼻子,“这种事还不需要跟那群老头周旋什么。”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父亲知道你的情况,不会要求你在这个时候去军部报道的,洗完澡之后睡一觉,这些天你也累坏了。”

靳蕾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进去继续洗澡,我先走了。”凌少军将她塞了进去。

军部大楼,此时却是一团乱。

凌一翰紧急抵达,刚一下车就看到了同样听到消息赶来的叶远平,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同时进入军部大楼。

凌少军站在大厅处,见到父亲的身影,迎面上前。

凌一翰开口道,“吕伟韬已经被紧急送去了医院,现在不知道情况。”

凌少军止步,“就算吕伟韬出了车祸,你这么着急地找我来做什么?”

凌一翰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将电脑打开,说道,“这是拍摄到的现场画面,有些模糊,但可以清楚的看到一点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