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家的争执最终在上官砚闻的强力压制下勉强平静下来,他到了天命之年,膝下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实在是叫他头大。年轻时不懂,原来儿女都是债,最近他的两鬓更添了几缕白发,都是因为婷玉的缘故。
还有就是,向来温柔体贴的余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竟然也会如同泼妇一般与人厮打,他不禁怀疑自己这些年到底是不是瞎了眼。
让三房的余氏下去之后,上官砚闻将婷玉叫到自己跟前,并且散去了一众丫鬟。
“婷玉,你怨爹爹吗?”上官砚闻虽然已经生了白发,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俊美的模样,只是往日的精气神此刻都被掏空,流露出中年人的灰败来。
“爹爹。”
见上官砚闻态度回软,婷玉便如同变回儿时的那个小女孩,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爹爹,婷玉不怪你。婷玉知道自己给爹爹添了不少麻烦,是女儿不孝。但是三夫人的事情,真的不怪女儿。”说完跪在上官砚闻脚下,她一朝长大一样,可算体会到爹爹对自己的一片苦心。
上官砚闻摸摸女儿的头发,觉得她懂事些了:“你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父担心你今后没了上官家的庇护会惹出麻烦来。你三娘,她也是担心你,但她毕竟不是你的生母,你心里觉得不痛快也实属正常,等你成亲之后见不着也就没有这么多怨怼了。还有,你母亲在幽州替我尽孝是好事,你不得有怨言。”
“爹爹,女儿不傻,娘亲的事情是爹爹宅心仁厚没有深究,婷玉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三娘,仗着长姐高看她几分,便欺辱婷玉,婷玉是在不堪受辱才……三夫人在爹爹面前是一个模样,在女儿面前可就是另一个模样了。”话未说完,婷玉便流出了眼泪。
上官砚闻顿时无话可说,进了后院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一人千面长袖善舞,曲意逢迎,想要真正的让她们放下这些心机,那这后院中只能有一个女主人,他年轻时也曾经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头来却食言了。那些少年人的山盟海誓在他这个年纪看来当真是天真可笑,却也饱含着一颗真心,让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在阻拦。
或许,是他老了吧。
上官砚闻看向婷玉的目光变得柔和:“宋家今日又来送了帖子,爹爹现在只想知道你怎么想?”
“女儿此生,非宋郎不嫁。”婷玉年轻,却信誓旦旦,与外头的宋毅如出一辙。上官砚闻想到自己登科的时候与韩家的小姐,京城第一美人在状元街的惊鸿一瞥。
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日后会不会走自己的老路,不过那个时候他早就看不到了。
“哎,罢了罢了,是为父没能好好教导你,让你养成这样一个性子,以后嫁了人,可要时时自省,莫要被旁人抓住把柄去。”
“爹爹同意宋家的亲事了?!”婷玉抬起头,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和宋毅两厢情愿,若不是上官砚闻一直不同意,早就厮混到一处去了。
看着婷玉越来越像孟寻芳的脸,上官砚闻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叹,生的像那个女人也就算了,脾气也像,不知道嫁过去之后能不能抗住寂寞,若是惹出什么祸端来,上官家只能装作没有这个女儿了。
“今日的亲事是你自己选的,若是跟错了人,为父也不会帮着你,你且自求多福吧。”
“谢谢爹爹!”上官婷玉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长姐曾经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女儿出了上官家的门,便绝不会再让爹爹费心!”
“如此甚好,你且好自为之。”
上官砚闻直挺挺的从婷玉屋里走出来,目光里竟然有些茫然。他似乎听到了亡妻在自己耳边低吟,转过头,却只看到一树寒梅凌风开的正艳。
他终究负了那个女人啊。
走过半生,才发现自己一直走错了,上官砚闻开始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怆。
“翠儿……”一声呼唤随风远远的飘散,而另一个深爱着上官砚闻的女人,在听到这声呼唤之后,也忍不住换了一声三郎。
情这一个字,最是伤人,而一个人的情,又怎么能给两个人呢?
余氏摇摇头,喃喃道:“三郎,你终究是不懂。”
上官砚闻,有两个早夭的兄长,所以被唤作三郎。
……
婷玉的订亲宴举行的十分仓促,她是庶出,自小在偏远的幽州长大,在京城中也没有什么朋友,而宋毅更是忙着准备北伐,只在定亲当天短短的露了一会面。
然而就算如此,婷玉心中也万分高兴。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与心爱之人喜结连理更为快乐的事情了,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婷玉都会直直的跳下去。
因为之前和三夫人闹的不痛快,所以低调沉默的四夫人作为娘亲去了宋家。现在只是定亲,也没什么规矩,大家坐在一起吃顿饭就算礼成了。
婷玉远远的看见宋毅从门外走进来,一身白色盔甲衬托的他愈发高大挺拔英武不凡,不禁红了脸。二人在阳春里初见,身份显赫如宋毅,没有看上美艳无双的妍玉,没有看上温柔娴静的紫玉,却独独看上了她。
婷玉相信,这就是她能托付一生的人。待到交换了信物,宋家的聘礼抬进了尚书府的大门,她才缓过神来。她要成亲了,接下来,只能等到宋毅回家,他们便可以举行婚礼,她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人在被幸福包围的时候,是看不到温柔背后的尖刀,婷玉不知道,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已。命运早已注定,上官家的女儿都被卷入其中,没有人能逃脱。
妍玉和紫玉托人给婷玉送了一身嫁衣,婷玉心里很是感激。她的两位姐姐绣工出众,尤其是二姐紫玉,一根银针出神入化,有了这身嫁衣,她在成亲的时候定然能风风光光。
而不同于喜气洋洋的婷玉,妍玉和紫玉的生活则要无味许多。
只是紫玉发现姐姐变了,即便她在自己面前依然那么温柔,面面俱到。她与妍玉有一种特殊的感应,每当对方产生什么变故的时候,另一个人总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现在,紫玉便感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