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筑。”隐约之中,林清泞听见有人在喊他的本名。他想仔细寻找喊他那人的方位,面前却是一团厚厚的迷雾,林清泞的心里突然变得很是焦虑。
“程筑。”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什么?你是谁?你在哪里?”
林清泞面前的迷雾渐渐散去,母亲和父亲程书礼站在长廊边,冲着池塘这面的兄弟二人招手,荷叶层层叠叠,几乎要把母亲和父亲的身影淹没。
“哥哥,哥哥。”身旁四五岁模样的程缨拉着程筑的衣角,一双大眼睛迷茫地看着发呆的哥哥,那副表情很是可爱。
“程缨?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小?”
林清泞蹲下身去,伸手去碰程缨的脸,却扑了个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等他抬起头,却发现池塘,荷叶,长廊都消失了,父亲,母亲和程缨也都消失了。面前又是那团迷雾。
“程筑。”
是母亲的声音。林清泞慌忙循着这一丝声音问道:“母亲,母亲……您在哪里?”
林清泞的面前倏然出现了程府的高大门坊,他没有感到意外,好像一切就应该如此。
七八岁模样的程缨蹦蹦跳跳地从里面出来,一手拿着一个长棍网兜,一手扯着一脸死气沉沉的程筑。
“哥哥,你读书都太多了,眼睛会累坏的。我们去扑蝴蝶,扑蝴蝶。”
程筑脸上浮出几分微笑,这才有了些孩子该有的天真模样:“哥哥陪你玩,但是我只能陪你玩一小会儿,等一下母亲要问我功课呢。”
两人笑着从林清泞的身边跑过。
林清泞触及小程筑的目光,却意外觉得他看见了自己。
林清泞来到家门口,用目光细细瞧着这在记忆里已经不存在了的家。
他伸出手,抚摸着门上的那个铜把手,喃喃说道:“好久都不曾做这样的梦了,就算是梦,这种感觉还是这么美好。”
他手掌下红色的门上突然出现了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向一张巨大的蛛网,慢慢笼罩了整个大门。
林清泞皱着眉头连忙将大门全部推开。
“程筑。”母亲的声音还在呼唤,而且一声比一声清晰。
从门口开始,一具具尸体一直通往那声音的所在,林清泞只想赶快找到母亲,尽管他的每一步都是踩在尸体和血泊上。
“清泞。”
在这一声呼唤下,林清泞停止了脚步,尸体和血液慢慢地堆积起来,慢慢地变成了母亲居住的卧房。
林清泞站在那里,觉得恐怖。
“清泞。”他的耳边又是一声呼唤,但是这次他却感到浑身冰冷。
他伸手推开房门,却看见母亲正在与齐王林斐坐在一起。
母亲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清泞说:“清泞,他是你的父亲。”
“不!”
“他是你的父亲!他是你的父亲!他是你的父亲!”
“不!”林清泞痛苦地喊着。
但是母亲好像一个木偶一般,一直重复着:“他是你的父亲。他是你的父亲。”
母亲的表情越来越麻木,越来越阴森。
林清泞举起身边的一个花瓶,向着母亲砸去。
身边所有的东西全部裂成细小的碎片,像雪花一样漫漫洋洋地飘落。
“雪花”们慢慢聚集在一起,又嘭地一声向四周散开,这次,他直接和小时候的自己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
“你是谁?”程筑开口问道。
林清泞身上冷的厉害,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是林清泞。”
“林清泞又是谁?”
“是泞河郡的泞郡王。”
“郡王、林清泞。”程筑笑了起来,是冷笑。
林清泞冷的更厉害了一些:“你不要笑了!你不要笑了!有什么可笑的吗?”
程筑止住了笑,直勾勾地看着林清泞说道:“我问的是你是谁?你心里面自己的身份,而不是你的表象。”
林清泞想了想说道:“我是程筑。”
“程筑?你是程筑的话,那我是谁?”小程筑指着自己问道。
林清泞说:“你也是程筑。”
程筑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说道:“不对,我是林清泞,我必须是林清泞。”
程筑走到窗户边,大力推开窗户,说道:“你看见了吗?那些尸体,他们都是因为程筑这个人才死的,程筑是个刽子手,是个恶魔,要不是程筑,他们也不会死。”
小程筑接着说道:“谁能替他们复仇?没有人。除了林清泞,林清泞他本来就不存在于这世界上,但是他又突然存在了,为什么?因为他就是这些受冤而死的人,他是他们的灵魂。”
“林清泞本来就不存在,他是灵魂,他是许多人的灵魂。”林清泞回味着程筑说的这句话,是的,他背负着那么多人的生命,那么多人的盛世期盼,他还是林清泞吗?他成为林清泞的目的仅仅是用林清泞这个躯壳活下去吗?
“世界上再也没有程筑了,程筑早就已经随着这程府烟消云散了。所以,你是谁?”小程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林清泞突然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浑身发冷,头疼欲裂。
“言君,快给我倒杯水来。”
可是空荡荡的房屋内并没有人回应。
“梦还没有醒吗?”
林清泞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林清泞喃喃自语道:“不是梦……她真的走了……”
林清泞挣扎着下了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茫然地坐在桌旁,心中突然泛起无限悲凉。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错?
因为自己的存在,程家满门被屠。
因为自己自私地对程缨过度保护,导致程缨他宁愿前往战事最激烈的地方,也不愿意呆在自己身边。
因为自己不顾言君的感受,一味地利用她,她才会离开的吧。
林清泞打开窗户,望着外面如水的月色,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睡了一天,还是两天。
“言君她会去到哪里?黑影山吗?”
“那我又该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