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太婆吃完饭后端起杨建宇刚沏好的茶喝了起来,目光就瞧见杨建宇走了进来。
杨建宇穿着白色背心和黑灰色短裤,脚穿一双人字拖,剪着板寸头的头发上有丝丝水渍,慢慢滑向小麦色的刚硬脖颈儿,俨然刚刚洗完澡的样子。
继续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她往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老旧的布袋钱包,然后来到他面前道:“建宇啊,奶奶想了好久,还是觉得我早上做的事情确实过了点,不应该不了解事实就去瞎胡闹的。”
她嘴唇张了张,声音哽在喉头良久,才慢吞吞地吐了出来。
杨建宇惊诧于她的反应,只站着不言,等她继续说。
杨老太婆被太阳晒黑的脸庞慢慢浮起丝丝尴尬的燥红,后干脆一下狠心,把钱袋里的东西都一股脑塞进去他怀里。
“这里边的钱都是奶奶一直给你留着娶媳妇儿用的,你都拿去吧。”
说罢她匆匆转身就想离开,却被他叫住:“奶奶!你同意了?”
她怔住,慢慢转身,脸上顿时轻松了不少,建宇没有怪她,也是,他一直都是个孝顺的,跟他爸一样,想毕,她扯出一抹笑意,道。
“同意了,就娶个你喜欢的媳妇儿吧,奶奶老了,不干涉你了。”
杨建宇本以为杨老太婆会一直反对二人的婚事,他都打算好了结婚后带阿秀随军一起去部队的,现下能得到老太太的真心诚意他是怎么都想不到的。
他一个健步直接上前,抱住她削瘦的肩膀道:“奶,谢谢你,孙儿和孙媳妇儿以后会好好孝敬您的。”
他的声音起伏不大,但杨老太婆是感觉到来了他的激动的。
杨老太婆一个趔趄后站稳,面容慈祥地道,“好好好,就听你的。”
说完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脸欣慰地想,她都已经退一步了,老头子晚上应该不会来抽她了吧?
不怪杨老太婆担心,老爷子临死之前就再三叮嘱,若是她违反了家规他还放言说夜里回来找她!农村都比较迷信,如今她半个身子要迈进棺材的人了,也是怕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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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阿秀还没醒来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偶尔还夹杂着谈话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身,然后打开门朝外面走去。
外头还是黑黢黢的一片,只有院子吊着的散发黄昏灯光的灯泡下,照射出两个忙碌的身影,抹了抹混沌的眼睛,阿秀才看清是胡成海和王燕。
看着胡成海在猪圈儿旁边正摆弄着锄头镰刀,她走去王燕身旁细问道:“妈,这么早,在收拾啥呢?”
王燕往一麻袋里装了几小簸箕的花生,又往另一麻袋装了些许大豆种子,系好绳子后,才道。
“你爸捣鼓着种花生和大豆的时候到了,咱家里田地不多,现下打算去后山头把你爷爷留下的几亩地儿给刨了,好种些东西来贴补家里。”
“那也可以晚点啊,做什么起这么早?”阿秀疑惑道。
王燕回道:“趁夜早点干活,也凉快,不然等到太阳出来就热了,而且早些干活儿白天儿才有时间下菜地或者去镇子上找些活儿做嘛。”
而这时,收拾好了农具,胡成海扛着锄头和镰刀走了出来,看着一旁站着的阿秀,道:“秀儿啊,天儿还早,你快回去睡吧,免些累着了,我和你妈现在去田里先。”
渐渐地,黑黢黢的夜开始露出些许亮白,隐约可见人影儿,阿秀站在门口目送离开的爸妈,心里更是心疼极了。
前世她曾多次拿钱回家给二老,可是胡成海倔得紧,每次都把她赶出来,还骂她给他丢了脸,不承认她这个闺女儿,她本身也觉得自己委屈,最后逼不得已只把钱塞给弟弟便离开,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用。
但现下她不想去纠结以前的事情,她只知道这辈子说什么也不会寒了二老的心,定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二老过上幸福的生活,借此弥补前世的遗憾。
等父母离开后,阿秀并没有回去睡觉,早早地就开始剁猪草,烧熟食,准备喂猪喂鸡了,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她却一点儿也没觉得苦。
这辈子最苦的还是爸妈!
一晃眼,天已经大亮,鹧鸪鸟咕咕的叫声传遍整个大坞村,令人心情愉悦,阿秀烙了几个大饼,炒了酸菜包着,再煮了点清粥,做好早饭,往篮子里拾掇好,去房里叫醒阿耀后自己提着篮子出门了。
此刻路上外出干农活的人多了起来,碰见乡里,阿秀热情地打招呼,点头问好。
“阿秀啊,大清早的去哪儿呢?”戴着草帽准备下地的张婶好奇问道。
“我爸妈摸黑就下地了,我怕他们饿着了,准备带些早饭给他们吃。”阿秀礼貌笑道。
“哎呀,成海夫妻俩就是这么勤快,也难得你这么孝顺了,去吧,路上小心点。”
阿秀应了一声,才和张婶分开,凭着以前的记忆去了后山头给父母送饭。
此时太阳已经悬挂于半空,走过田埂处依稀可见田里劳作的人们,半大的孩子喜爱玩闹,纷纷跟着父母下田玩耍来了。
一刻钟后,阿秀终于来到后山头,爷爷的地在山下,似红土,土质不是很好,只勉勉强强能长点庄稼,因而在这里种植的人很少,荒地收成不高,都丢着没人管,大多数人过来这里种植的都是家里地少的,才在这里勉勉强强种些农作物。
绕过低矮的树丛,远远就瞧见到自家的地儿,她缓缓走去,就瞧见王燕正在用锄头敲散那些土疙瘩,累得一张脸通红通红的。
王燕看到是自家闺女儿,手往身上擦了擦,上前,接过篮子道:“可来了呢,你爸早早就饿了。”
说罢她喊了一声,随后就见胡成海扛着锄头从一人高的杂草垛里出来,后面还跟着杨建宇。
阿秀心道,他怎么来帮自家干农活儿了?
王燕瞧见阿秀疑惑的眼神,就笑呵呵道“建宇一个小时前就来了,原本你爸也不好意思让他干,可他非是不听,就忙活到现在了。”
说着,两人都来到了跟前儿,王燕赶忙拿出大饼分了,分给阿秀的时候她摇头说自己吃了,等几人吃完,阿秀叫上王燕,拿着碗去溪边清洗。
待拉着她走了离他们比较远的地方,阿秀一脸狐疑地看着王燕,昨夜里胡成海明显是对建宇奶奶来家里闹感到不满的,现下瞧见杨建宇过来,就算不撒气在他身上也不会是多给好脸色的,怎地今日......
王燕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拉着她小手道:“今天建宇来替他奶道歉认错了,还带话来了,说是你和他八字合得不错,而且,你猜你爸现下最得意什么了?说着王燕就卖起了关子。”
阿秀道:“是什么啊?”
“是建宇奶奶同意了你们的事儿了!开心吗”王燕满面笑容地看着有些怔愣住的阿秀。
“真的?”
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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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大起来的时候,胡成海夫妇就去了西边儿的菜田打农药去了,眼见着不用帮忙,阿秀便跟着杨建宇回去了,一路上,阿秀欲言又止,想开口却又合上了嘴,几次三番终于引来他的侧目。
“怎么了?”
憋了一会儿,见他询问,她也实话道出来:“你奶昨儿个不是都不喜欢我吗怎么今天就......”
这事情变得有些突兀,她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思忖了片刻,杨建宇才缓缓跟她说明昨日里发生的事情。
原来建宇奶奶答应了完全是因为他姑姑作证了,而且他家的家风从建宇爷爷祖上几辈都一直很严谨,不能失信于人,想毕这而是她默许的原因吧。
可虽然杨老太婆没有表示喜欢她才接纳她的,阿秀也不恼,前世多少也有她的错,要不是她妄自尊大,在张丽面前露了财,估计杨老太婆也不会被张丽拾掇来清点她的嫁妆的,其实那时候她哪有什么钱,小钱包里就只有几块钱罢了,而唯一最值钱的便是妈妈给她的镯子。
而那镯子便是被张丽给抢了的!现在仔细盘算,她发现,其实张丽才是狠角色!
杨建宇看着她听完他的话后眼神愈发阴沉,似有一丝阴狠一闪而过,他不喜她脸上的这种表情,便咳了一声唤回她的注意。
“怎么了?”阿秀甩了甩头,眼神恢复了清明。
他嘴角微勾,只揉了揉她的碎发,然后拉起她的手肩并肩走回去,一路上默默无语。
等把阿秀送到家门口后,他终于出声道:“我同胡叔叔商量了,十天后就成婚。”
阿秀听了没有表现丝毫惊讶,只点点头。她知道,只要她还愿意嫁给他,两人结婚已经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了。
他剑眉一挑,后又开口道:明天,收拾一下,我带你去镇上置办些东西,记得是早上!
阿秀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又道:“今天谢谢你了。”
她说的是他帮忙父母干活儿的事儿。
他摇摇头,若有所思地道:“不用,我帮胡叔叔干了一上午的活儿,能娶了他的心肝宝贝,说到底还是我赚了。”
说完他朝她咧嘴笑道,笑得很耀眼,那么一口齐整的大白牙直晃了阿秀的眼,等她晕乎乎进门后她才反应过来,合着他是说她只值他一早上干的活儿了?
阿秀气恼地追出门口,就看到不远处走远的高大的背影儿,像是有感应一般,他一回头朝她挥了挥手。
阿秀就那么站着,嘴角下意识地弯着,目送着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