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下了没多久就停了。

西帘在雪停之前,带江勋上楼。

位于10楼的公寓是江勋送给原主的出道礼物, 装修是江勋亲手搞的, 可以说他比原主还要更加熟悉这所公寓。熟悉到某些地方别具一格的小设计连原主都不知道,同理, 那些小设计里藏着的东西, 原主就更不知道了。

西帘刚来的时候, 倒是对这所公寓进行过地毯式的搜索。

但很显然,对现代家居极其陌生的她并没能全部搜出那些小设计, 并不知道江勋在这所公寓上究竟花了多少心思。

进门后,江勋没立即换鞋, 而是伸出手,往鞋柜侧边一按。

鞋柜侧边发出“咔哒”的声响,他叩住往外一拉,居然是个小抽屉。

抽屉里铺着洁白柔软的羽毛,羽毛上放着双高跟鞋。

高跟鞋是水晶做成的,即使玄关这里光线不怎么亮,这双高跟鞋也仍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晶莹剔透, 和童话故事里的那双水晶鞋一模一样。

和童话唯一不同的, 大概就是这双水晶鞋在这里尘封了两年时间, 也没被它的主人发现。

江勋拿起这双水晶鞋, 连同旁边的小卡片往西帘面前一递:“20岁生日礼物。”

西帘一愣。

江勋也没强求她接, 他换了拖鞋进入客厅, 把水晶鞋往沙发上一放, 然后半跪下去,在沙发底下摸索片刻,摸出个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水晶耳坠,造型十分别致,做工也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19岁生日礼物。”

江勋这么说着,放下耳坠,转身一拉茶几,茶几桌面变成四块分开来,露出下面的暗格。

其中一个暗格里静静躺着个比耳坠要稍大一些的盒子,江勋拿起打开,这回是一条水晶项链,看起来和那对耳坠出自同一位设计师之手。

“16岁生日礼物。”

紧接着,他走进主卧,从床头柜里取出个天鹅绒盒子,里面装着一顶水晶小王冠。

小王冠很小,是斜戴在头上的那种。小归小,雕刻却细致到极点,花朵与荆棘,云朵与彩虹,羽毛与雪花,每一面都是不同的景物,闪闪发光,美轮美奂。

江勋说:“18岁生日礼物。”

然后是主卧衣柜。

他从夹层里取出了一条镶嵌着水晶亮片的公主裙。

“12岁生日礼物。”

主卧化妆台。

一支水晶钢笔。

“10岁生日礼物。”

书房书桌。

书房书柜。

阳台花盆。

“14岁生日礼物。”

“7岁生日礼物。”

“3岁生日礼物。”

“……”

整整20件东西被从公寓的各个别具匠心的小设计中取出,每一件都是一个生日礼物,每一个生日礼物,附带的每一张卡片,都是一次真心实意的祝福。

最后的最后,江勋回到主卧,把床上的枕头拆开,从最深处摸出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铂金钻戒。

钻石是很少见的蓝钻石,旁边镶着一圈碎钻,组合成一个小小的心形,在不知何时照射进来的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泽。

江勋看着这枚钻戒,轻轻摩挲几下,神情再度变得隐忍。

但到底是克制住了,他垂着头,低声道:“21岁生日礼物。我当时想在生日会上向你求婚的。”

西帘没说话。

她站在主卧门前,对着那枚钻戒看了好一会儿。

21岁生日会……

差不多是两年前的今天,也是除夕夜,原主和江勋结束暧昧期,正式交往。之后四月底,原主以无法忍受江勋的控制欲为由,主动向江勋提出分手。

分手那天,距离原主的21岁生日还有五个月。

五个月后,原主举办生日会,江勋并没有到场。也没有送生日礼物。

所以这枚钻戒一直没在人前出现过,直到今天江勋把它找出来,连着其他20件生日礼物一起,摆放在了西帘的眼前。

像把一整颗心生生从胸腔里挖出来,只为让她看一看他是真的真心。

让她看一看,他曾经是真的想把她宠成一位公主。哪怕两年过去,这个想法也依旧未改。

西帘心情有些复杂。

结合在楼下时江勋说的话,她已经大致拼凑出她想要的一些讯息。但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江勋居然做过这些,甚至连求婚戒指都准备好了。

如果他做的这些早早被原主知道,想必他和原主也不会那么快就走到分手那一步。

然而可惜的是,如果从来都只是如果。

主卧里的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心思各异。站在主卧外面,从头看到尾的关邵下意识摸耳朵,没烟。再摸裤兜,也没烟。

他左右看看,找来根棉签棒夹在食指和中指里。

夹了会儿,又想找打火机。

奈何他在西帘面前从不抽烟,打火机也就没带在身上。他低头看着自己夹着棉签棒的左手,袖口那儿还能隐隐约约看到西帘昨晚给他换的纱布,白白净净的,底下的伤口已经很久没流血了。

这个时节天气太冷,伤口愈合特别慢,纵使关邵身体底子好,也难免要仔细养一段时间。

原本他还想着,只要能让西帘多关心关心他,别说胳膊上这么一道口子,就是往他脑袋上、往他心脏上插一刀,他也觉得这买卖划算。可现在经了江勋这么一遭,他又觉得他这点小心思和江勋比真是不够看。

什么这个岁的生日礼物,那个岁的生日礼物,还拿个戒指说想求婚用……

江勋和西帘在一起的时候,西帘才20岁吧?人还那么小,他就想着把人名字弄户口本上,他怎么这么能?

关邵想了又想,无声骂了句禽兽。

再过了会儿,西帘转身过来,表情沉静。关邵看了她好几眼,没能看出什么来。

然后就听她问:“前天买的普洱放哪儿了?”

关邵说:“在厨房。你要喝?”

“我不喝。”西帘微微转头,示意了下身后的主卧,“让他喝茶静静心。他在下面站那么久,衣服都湿了,还得给他找干衣服换,不然大过年的要是感冒了,那就太难受了。”

关邵:“……行吧,你给他找衣服,我去给他泡普洱。”

西帘说好。

于是关邵去厨房,找出茶具和普洱,烧水准备泡一壶。

等水开的时候,他靠着流理台站着,深沉地想他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江勋可是他情敌,还是个拿戒指当武器的情敌,他怎么就能这么自告奋勇地说要给江勋泡茶?

可他不泡的话,那就只能西帘给江勋泡。

这样想想好像更无法忍受。

关邵把棉签棒捏来捏去,最终咬着牙决定,等江勋情绪恢复正常,他就把人赶出去,大过年的打扰二人世界可是要挨揍的。

很快,水烧开了,关邵往茶壶里倒水的时候,往主卧那边瞥了眼,就见西帘已经找了套男士家居服,让江勋先去洗个热水澡。

明知西帘家里备着男士家居服不是因为有男人睡在她家,而完全是出于职业的考虑,但关邵瞅着那套家居服,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不舒坦。

尤其当他瞥见西帘拿着江勋换下来的衣服去阳台,关邵更觉得如鲠在喉。

棉签棒“咔嚓”一下被捏断,他把长的那段咬在嘴里,转手拎起茶壶出了厨房,坐客厅里等江勋出来。

江勋简单冲了个澡,吹干头发才过来。

经过热水的滋润,江勋脸色没之前那么难看了,只眼睛有些发红,困的。

关邵看他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没说话,先给他倒了杯茶。

把茶杯递过去的时候,关邵悄悄碰了下,都上来好一会儿了,又这里翻那里找的,还洗了个热水澡,江勋的手竟还是冰冰凉凉,没有半点温度。

像是之前在雪里站了那么久,身体被雪同化了。

眼见江勋捧着茶杯慢慢喝了几口,身上渐渐有了点儿人气,趁西帘还在阳台没过来,关邵决定先下手为强,问出江勋突然来找西帘的原因。

他说:“刚你妹妹来电话,她正到处找你。你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没带秘书?”

江勋捧着茶杯,没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关邵:“你不是在忙着收购公司吗,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江勋没出声。

关邵又说:“因为我陪西帘过年?你怕西帘答应和我复合,然后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这话说得足够激起任何一个情绪不稳的男人激烈反驳,然而江勋还是沉默着,没说话。

关邵还想再说什么,转念一想,把话咽回去,换了句话:“不是我说,这大过年的,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一个人回国,你知道你妹妹在国外找了你多久吗?你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最后手机关机,她急得都哭了,差点要报警了。”

这段话说完,等了会儿,等到西帘都过来了,江勋也还是没接话。

他像以往那样无视关邵,连关邵对他的关心都毫不在乎。

关邵抱着手臂看了他一会儿,遗憾地得出个他是真的被雪给冻傻了,没点正常人的反应的结论。

西帘是抱着个大箱子过来的。

她把那些生日礼物都收纳到箱子里,收纳好了,往沙发边上一放,对江勋说:“我们谈谈。”

江勋这时终于有了反应,微微点了下头。

先下手失败的关邵咬着棉签棒去书房玩电脑。

西帘在江勋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看他杯子要见底了,她给他倒满,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口说:“你做了个梦,梦到我死了。”

江勋点头。

西帘问:“那你有梦到我是什么时候,在哪个地方死的吗?”

江勋说:“有。就前段时间的公司年会,你被那个嫌犯刺伤了。”他似乎想抬头,终究没抬,只眼睛盯着手里的茶杯,慢慢说道,“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怀里。”

果然。

和《超级影后系统》里写的一模一样。

西帘再问:“那你有梦见那个在医院里,守在你身边的女人的脸吗?”

江勋说:“有。但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不代表没看见。

于是西帘问:“你觉得那张脸像谁?”

江勋沉默了。

过了片刻,他才给出三个字。

“苏妃玉。”

说完了,他慢慢抬起头,观察西帘的表情。

但西帘实在是太冷静了,表情和没听到苏妃玉三个字一样,没什么变化,他只好再度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茶杯。

西帘再问:“你确定当时在你身边的只有她一个人?”

江勋说是。

西帘:“但你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

江勋说对。

“一个是苏妃玉的声音,一个是我从没听过的声音。”此刻的江勋显得十分冷静,说起梦里的场景也没再像之前那样情绪失控,“你知道的,我对声音特别敏感,我只要听过一次就能记住。但那个声音,我这辈子都没听到过,很冷酷,没有感情,像一台机器。”

他说:“你知道语音合成吧?就像那种。我听到苏妃玉声音的时候,我隐约感到我在做梦,想睁开眼,不想做下去了,但那个声音一出现,我就继续做梦,梦到我在医院里醒过来,脑子里没有半点和你有关的记忆。”顿了顿,又说,“苏妃玉的声音和我说节哀,我在梦里还不知道她让我节哀什么。”

直到这个梦彻底结束,他清醒过来,才知道他居然睡了整整一夜。

他这次出差是要给建立在国外的子公司进行规模扩张,同时还要收购其他公司。这段时间他每天睡眠都不超过六个小时,手机也全天候开机,以免漏接电话。然而这一夜秘书打了十几次电话都没能把他吵醒,秘书觉得不对劲,请酒店经理开门,进去又是喊又是晃的,他也没醒。

要不是最后时刻他突然醒来,秘书都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我怀疑那个声音是特别合成的,专用于进行催眠,用来遗忘某件事或者某个人。”江勋做出这么个总结,随后抬起头来,表情严肃,“苏妃玉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不要太接近她。”

西帘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知道了。

两人聊到这里就没再聊了,西帘转着手里的茶杯,开始回想前辈留下来的有关女配死亡的那段记忆。

在《超级影后系统》里,女配死后,江勋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场,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段里,作者全在写苏妃玉在《朱宫》剧组拍戏,期间参加了次女配的葬礼,此外再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和女配有关的。

等到江勋再次出场,他没有出现在女配的葬礼上,而是以制片人的身份出席《朱宫》杀青宴。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他和苏妃玉开始若即若离地接触,但始终没能捅破那层窗户纸——这一点,作者写是因为前女友死在怀中这件事给江勋造成了太大的打击,使他下意识地进行了自我封闭,轻易不会对外敞开心扉。

可现在,江勋说他梦见的,是他在医院里被迫忘记了女配,并非他本意。

西帘不觉得他这是在说谎。

因为能做到让人遗忘另一个人,还不会被现在的医疗技术查出,这样的手段,只有苏妃玉的那个影后系统能做到。

这样一来,就和她之前想的对得上号了。

不管是在关邵和女配恋爱期间,还是在恋爱之前,关邵都经常手把手地教女配如何格斗,女配自己也报名学习过跆拳道等,身手还是相当不错的。以女配的能力,她替江勋挡那一刀,就算受伤,也能把伤势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并趁机制住嫌犯,而非那么简单的一刀捅死,死得太轻巧,也太蹊跷。

如果说女配的死只是个巧合,那么之后卫时迁出车祸,导致一位剧组成员死亡,也导致卫时迁本人入院,住院期间苏妃玉衣不解带地陪床照顾,顾得卫时迁从此把她列为熟人,极大促进了后期两人产生感情这段要怎么说,难道也是巧合?

一次巧合可能真的是巧合,两次巧合就不是巧合。

联合江勋的梦,西帘完全能够断定,影后系统的确是幕后推手,它强行插手苏妃玉和五个男人之间,先是解决掉女配,再来以种种手段削弱女配对五个男人的影响,最后让苏妃玉和他们在一起,完美达成《超级影后系统》的结局。

原本一切都在按照影后系统的计划来走,谁知中途出了差错,西帘附身的女配没死,五个男人也没按照原剧情那样和苏妃玉熟悉起来,影后系统只能剑走偏锋,试图害死西帘,这才有那场车祸。

更出乎影后系统预料的,大概就是江勋居然会梦见原剧情吧。

而江勋都能梦到原剧情,和卫时迁一样提醒西帘小心苏妃玉,这是不是代表其他几个人也都会慢慢察觉出苏妃玉身上的违和处?

这样的话……

西帘想了很久,直到听见十二点的钟声,她才反应过来,说:“该做饭了。你是吃完午饭再走,还是?”

江勋说:“我做饭吧。”

想起上次的海鲜汤,西帘摸着良心说好。

于是等关邵从书房出来,见西帘坐沙发上看柯南,江勋则在厨房里择菜洗菜,他表情空白一瞬,问西帘:“你就这么让他留下了?”

“不然呢。”西帘头也不抬,“他做饭那么好吃,不留下来简直暴殄天物。”

关邵:“你这是在嫌弃我做的家常菜?”

西帘没说话,只翻身背对他,表达出来的意思很明显了。

关邵怒气冲冲地进了厨房。

随后就听关邵怒道:“把刀放下!这顿饭我做,你别跟我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