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蚰烟今日就要成婚了。娶她的人是薛蝌,是她喜欢的人。
她昨天夜里一夜未曾睡着,脑子里一直想着薛蝌的音容笑貌。
越想就越是心酸,眼泪止不住偷偷流了一夜。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怎么就真的能嫁给薛蝌了?
自从那天回来家里,她就磨着娘一直问,爹娘你们怎么就变了主意?怎么就不肯把我卖给人做小了?
爹爹听她这么一问,脸上登时就下不来,哼了一声就走了。临走时还嘟囔道:“你是我生的女儿,我要你嫁谁全凭我喜欢,你问这个做什么?”
娘开始还说,傻孩子,我们怎么就舍得把你往火坑里推?当日只不过是那么一说,谁还真心叫你去给一个老头子做小老婆不成?
邢蚰烟怎么肯信?又是纠缠着娘问了半天,她娘实在是被磨不过了,便说道:“那薛蝌少爷人长得好,家世又清白,我又不是瞎了眼,自然想叫你有个好归宿了。”
邢蚰烟怎么肯相信?她知道自己父母素来眼睛里只有银钱,把儿女情分看得很淡。
因此她便问道:“娘,你别哄我,我是你肚皮里生出来的,又和你一起活了这些年,你又哄我做甚?你告诉女儿一句实话,他到底许了你多少银子?可给清了没有?还差多少?”
她娘一听,忍不住便叫道:“哼,你嫁的这个薛蝌可是只小狐狸!他打听到那家老爷花了八百两银子的聘礼,他便只肯出一千两。叫老娘我吓了几句,他这才勉强肯出到一千五百两,却也没有给清呢。如今只给了我一千两,还有五百两说是成亲当日给我呢。他若是耍赖,我那一日定然不能叫你出了这个门去!”
邢蚰烟虽然心里早就知道是这般情况,但听她母亲亲口说出来,还是难受得心如刀绞,忍不住便落泪问母亲道:“娘,在你眼里,女儿就值这一千五百两银子?”
她娘摇头道:“自然不是,可如今肯出到一千五百两银子的,也就薛蝌这小子了。再说你不是心里又喜欢他?你我好歹是母女一场,我总要叫你遂了心愿。”
邢蚰烟心里苦涩,被母亲这一番话说得哭笑不得。
她转头回了屋子就放声痛哭,把司棋倒吓了一大跳,以为岫烟爹娘又改了主意。
等听得她抽噎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司棋便忙安慰道:“傻妹子,你快别哭了。咱们身为女孩儿,不都是这样?想当初我母亲和哥哥还不是也想着拿我换钱花?幸好我跑了。如今不论你父母如何,你好歹也是得偿心愿,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岫烟被司棋一番苦劝,心里这才好受些,随即也就静心苦等薛蝌来娶她过门。
这几日她越等越是心焦,总是想着薛蝌恐怕是看不起她父母,连着把她也看轻了,或许现在已经改了心意,不肯再娶她过门了。
一想到薛蝌一表人才,家世又好,爱慕他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邢蚰烟就惶惶不可终日,茶饭无心。
生怕这一切不过是梦一场,不知什么时候梦就醒了,一切都化为泡影。
又害怕爹娘这里不知又要如何为难薛蝌,到时候惹得他怒了,不肯再娶她过门。
如此一来,岫烟更是每时每刻都胆战心惊,心里骇怕。
司棋冷眼看岫烟这样,忙不停劝导:“妹妹,你何必如此?那薛蝌少爷既然是个男子汉,定然是一言九鼎,他怎么会拿婚姻大事开玩笑?他说了娶你,就一定会娶你。你安安心心等着做你的新娘子就好了。”
岫烟拉着司棋哭道:“好姐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瞧瞧我父母为人,再看看我容貌,哪里就能配得上人家?之前或许是他一时意气用事,如今恐怕已经想明白了,正在后悔呢。”
司棋听了忍不住好笑,忙安慰道:“你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那薛蝌一见你眼睛都直了,话都不会说了,一个劲儿就知道脸红。他怎么会看不上你?是你想多了。”
岫烟便又哭道:“若不是他反悔了,这几日怎么就一点子动静也没有?”
司棋听了忍不住笑道:“傻妹妹,薛公子要娶你,你以为就是雇花轿过来就好?家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事儿要忙。再则说,他恐怕也像你一样,正在家里神魂颠倒,一直想着妹妹你夜不成寐呢。”
听司棋这么一混说混闹,岫烟心里倒是好过了一些,但不到正式婚嫁那一日,心里总是悬着放不下。
这三日真的很难熬,邢蚰烟看着日头一点点升起,又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落下。再看月头一点点出现一点点消失……
望眼欲穿。
司棋见了她这副模样,知道再劝也没有用,除非是即刻就把薛蝌找来娶了她,否则她这疑心病怎么也不能消散。
好容易就到了第三日。头天夜里二人就没怎么睡,将躺下不一会儿功夫,就有喜娘过来帮着梳头洗脸换衣服了。
邢蚰烟此时心都跳成了一个,身子哆嗦得怎么也停不下来。
司棋和袭人在一边都笑着劝道:“姑娘,谁都有这一天,姑娘你别害怕,等过了今日就好了……”
二人正劝着,岫烟那里泪珠儿就掉下来,一滴一滴顺着脸庞慢慢滑落在大红的嫁衣上,晕开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圈。
喜娘不知内里,还待开口再劝,却被袭人给递了个眼色过来拦住了。
喜娘会意,笑吟吟地挑起岫烟的长发,梳通顺了,上了桂花油,慢慢盘起。
岫烟头发养得极好,又黑又亮,喜娘一边梳一边夸赞。
袭人却知道她是担忧害怕,也许又想起了这十多年的辛酸苦楚。
司棋看着岫烟一点点盛装,心里也不由得跟着就难过起来。
天下所有的女子,最美好的就是这一刻吧?
岫烟十多年辛苦,今日总算是能找到了个如意郎君,日后能博得个地久天长,夫唱妇随。
可是自己呢?
这一生难道都要空付于断井残垣么?
潘又安笑眯眯的样貌突然又浮现于脑海。论相貌,他怎么也不输于薛蝌,可是人品呢,怎么就天差地远?
自己怎么就错托付了终身?
司棋微笑看着岫烟,大眼睛里泪珠在滚动。
忍住,不许哭,那负心薄幸的男子,不值得我为他掉眼泪!
司棋死死咬着嘴唇,心里死撑着。
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一滴……两滴……
“来啦,新郎官儿来接新娘子来啦!”
邢蚰烟和司棋听了心里都是一颤:“这一天还是来了么?我就要出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