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一路昏昏沉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家门。
她才下了马车,就见府门口挂着白布扎成的大花。
薛宝钗登时脑子“嗡”的一声响,立时天旋地转,隐约好像是看见王夫人和凤姐儿哭着出来了,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原来她走了不多久,贾府就传过消息来,说是薛蟠的案子已经定了,斩立决,再无更改。
薛姨妈一听登时就昏死过去,等到王夫人把她掐人中弄醒,薛姨妈便扯心扯肺痛哭起来。
薛姨妈虽然不算年长,但是她平日懒怠少动,更加上这些日子天天生气,身子很是不好。
如今她猛然碰见这么大个事情,伤心欲绝,直哭得数次昏倒,终于是一口气怎么也喘不上来,憋得她颜面青紫,脑子里好像要炸开一样。
王夫人见了这情形,吓得好悬不曾昏死过去。她一把搂住亲妹妹,哆嗦道:“妹子,我的好妹子,你可不要吓我!你这是怎么啦?”
平儿见了,也吓得魂飞魄散,忙扑上去帮着捶胸捶背。
玉钏儿满脸也是焦急,心里却是看着解恨:太太,你当**死我姐姐,如今报应终是来了,你也知道这失去姐妹的滋味儿了吧?
王夫人那里急得火上房,且玉钏儿又装得混不露一丝痕迹,她倒一点儿也没怀疑她在暗中捣鬼。
话说回来,这也怪不得玉钏儿什么。这么大个事情,薛姨妈又不傻不痴,又怎能瞒过她?
眼见妹妹在怀里越发憋得厉害,整张脸都紫了,眼珠儿也直往外凸,血丝密布,王夫人吓得浑没了主意,抱着薛姨妈只是摇晃,大哭道:“妹妹,你别吓我,你这是怎么啦?咱们去求皇上,咱们去求皇上饶了蟠儿,妹妹……”
在王夫人痛哭声中,薛姨妈眼睛越睁越大,里头的血丝越来越吓人,脸都快憋成黑的了……
王夫人更是吓得手足无措,只知道疯了一样哭叫。
平儿眼见着不好,忙吵吵着叫丫头们去找大夫来,她忙就使劲儿去掐薛姨妈的人中,可无论她如何用力,甚至把人中都掐破了,薛姨妈依旧是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口气憋着怎么也上不来。
王夫人只觉怀里的妹妹身子越来越重,吓得她魂飞天外,哭喊道:“妹妹,你别吓我,你要撑住啊,咱们已经叫大夫过来了,马上就好,你还有宝丫头呢,你要是有个好歹可叫她怎么活呢?”
平儿在一边也是吓得不行,一边儿手忙脚乱给揉胸口、掐人中,一边儿哇哇大哭。
玉钏儿这功夫早就跑到外头去了,她名儿上是去叫小丫头去寻大夫,实则是不想看这景象。
看到薛姨妈转眼间就要暴毙,王夫人在一边儿伤痛欲绝,她心里虽然解恨,但是也由不得难过自责万分。
瞧见她们姐妹情深,她就想起她姐姐金钏儿。
当日她姐姐的尸身从井里头打捞上来,她也是这样抱着姐姐哭得死去活来。
姐妹情,天下都是一样的。
王夫人纵然对下人心狠,视人命如同草芥,可对她自己的亲妹妹,也是感情很深厚的。
玉钏儿不愿意看这一幕。生死离别,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她躲在院子的角落里,捂着脸,放声痛哭起来。
她又想起了金钏儿,想起来姐姐是如何温柔待她,如何在主子那里求了好吃好穿,然后再偷偷送给她……
姐姐,这么多年了,你在哪里?你等着我,等我给你报了仇,我就去寻你。
你等着我!
屋外,玉钏儿在哭姐姐,屋里,王夫人在哭妹妹。
薛姨妈这个时候眼神都涣散了,身子也慢慢凉了……
王夫人几乎要哭得昏厥过去,平儿慌乱成一团,也是哭得喘不上气来。
“呃……”
薛姨妈憋着的最后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脸色慢慢不再青紫了。
“阿弥陀佛……总算是把这口气吐出来了,妹妹你怎样?”
王夫人大喜,急忙抱紧了薛姨妈,使劲儿给她揉搓起胸口来。
平儿见了,心中也是一喜,当下也顾不得擦眼泪,也使劲儿给她推揉起来。
可是,不论二人怎么揉,薛姨妈始终不见有什么动静,脸色越来越白,身子越来越硬……
平儿眼瞅着不对,忙伸手在她鼻下一探,已然没有了呼吸。
平儿惊得几乎不曾死过去,忙哭着对王夫人道:“太太,姨妈,姨妈,不喘气了。”
王夫人一听,抱着妹妹的尸身便痛哭起来,嘴里直喊着不信妹妹能这么心狠,就能不管不顾自己一个人走了。
平儿眼见王夫人已经伤心得有些糊涂了,忙就站起身来去找人。
她一出门就见另一边玉钏儿正蹲在地上哭呢。
她忙叫道:“玉钏儿,快不要哭了,你快去咱们府里叫人去,就说是姨太太没了,快去!”
玉钏儿忙站起身,哭着问道:“怎么?姨妈没了?”
平儿点头,又催促着玉钏儿快去。
玉钏儿听了这消息,心里又喜又悲,忙擦了擦眼泪,扭头就跑。
平儿这才转身回了屋子里,一面忙着解劝王夫人,一面又叫小丫头子们快去拿酒拿新衣服,准备着给薛姨妈擦洗更衣。
王夫人这里痛得肝肠寸断,眼泪哗哗流个不停,她瘫坐在床上,兀自不相信薛姨妈已经亡故了。
平儿哭着劝着,好容易把王夫人扶在一边。此时众人都知道姨妈亡故了,都跑进来观瞧,屋子里站了乌压压十几个丫鬟婆子。
平儿忙指挥着众人,这几个去守着王夫人,那几个年纪大了的就急忙去给薛姨妈擦洗换衣服,又有几个急忙跑去买纸烛香火。
平儿这里忙着准备丧事,王夫人已经是在一边哭得糊涂了,几度都昏厥过去。
平儿急忙又过去抱着王夫人,不住给她捶胸揉背,又不时掐她的人中,王夫人这才好歹是清醒着。
不一时功夫,凤姐儿、邢夫人、李纨、黛玉等人已经过来了。
探春因为马上就要远嫁,喜事将近,因此并不能过来。
这些人一进来屋子,见薛姨妈已经收拾好,直挺挺躺在床上。众人想起她平日为人宽厚,没想到她竟然展眼就去了,也都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