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听贾母又大事叫她,又听说这事情事关贾府上下千口人性命。尤氏吓得顿时没了主意,忍着浑身的不适急忙赶来荣国府。
没料到,她一进来屋子就被贾母好一顿申斥。只听贾母冷笑道:“尤大奶奶,你好大的架子!让我们苦等你这么半天才来?连我都说不动你了,你眼里还有谁?我问你,是谁拖住了你的脚?想是你那出息的老公不成?”
贾母话一出口,不仅是尤氏,就连王夫人并凤姐儿两人也都是面色大变,吓得心惊肉跳一声儿也不敢吭了。
二人自从嫁入府里数十年,贾母一向都是和善慈祥,从来一句重话也没听她说起过,如此尖酸刻薄的话还是第一次听见。
尤氏一听见贾母申斥,更是委屈,忙双膝一软就跪在当地,不料这一下又牵扯得肋间剧痛,她冷哼了一声就摔倒在地上。
她旁边的银蝶儿也被贾母一番话吓傻了,跪在地上瑟缩于一旁,竟然不敢去扶尤氏。
贾母话才出口心里就后悔了。她虽然七十多岁了,但是一点儿也不糊涂,相反老太太比谁都看得清看得远。
她何尝不知道尤氏委屈?这一番话,她面上说的是尤氏,实际却是说给王夫人听的。
原来,方才她说起要两家府里一起凑钱渡过这次难关。没想到她话刚出口,王夫人就蹦出来反对,道:“货是他宁国府闯的,为什么我荣国府要替他们背这个锅?老太太,那是一千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咱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好填?”
贾母听见王夫人顶嘴,心里不由得恼怒,但她也知道如今荣国府也是度日艰难,也不怪的王夫人肉痛银子。
因此,她很是压着气好好劝慰了半天。没想到王夫人只是一口咬定没钱,连哭带闹就是不肯府里出钱。
凤姐儿见她婆婆先出头顶撞贾母,她哪里还敢出声儿,只得静悄悄装哑巴。
贾母被王夫人连顶了几次,由不得气往上撞:荣国府有多少钱,我不知道么?多大拿不出来,百万两怎么也是凑得出来的!再说,我手里没钱么?难道说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会光勒掯你们?难道我不会拿些银子出来?
正在她火气最大的时候,尤氏就一头撞进来,被贾母趁机一顿发作。
见到尤氏摔倒在地上,贾母也忍不住心疼,看见银蝶儿呆在一边儿不动,她眼里登时冒出火来,骂道:“你这小蹄子!你就在一边儿看着主子摔倒了也不扶?别的奴才还替主子去死呢!怎么,你见主子挨了几句说就要背叛主子?”
银蝶被贾母骂得直掉眼泪,急忙去扶尤氏。
“老太太,你别说她,她一向对我是最好的,这是见你老人家生气了,这才不敢随便动,你老人家别生气!”尤氏心里明白贾母大概是拿她撒气,又怕她一发火就撵了银蝶儿,急忙为自己的心腹求情。
“哼,你看着好就行!我老了,谁还能拿我当回事儿?是我多言讨人嫌了,你自己看着办就好。”贾母白眼儿一翻,冷声道。
尤氏尴尬万分,这边凤姐儿急忙过来扶尤氏,小声儿对银蝶儿道:“老太太生气呢!还不快出去,你奶奶这里有我,你且出去!”
银蝶听了,急忙低头出去不提。
这里凤姐儿扶起了尤氏,又把她安顿在椅子上,这才低声问道:“姐姐,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尤氏此刻疼得一口气上不了,一只手按着肋间,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低声道:“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今天早起肋骨这里就疼得厉害,动也不敢动。”
王夫人此刻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脸色一时红一时白,后悔不迭。
她也知道贾母方才的话儿是给她听的。见到贾母是当真动了大气,她立刻暗自后悔:“我还是太急躁了,也太痴了些!莫说是府里给他们凑钱,就是全部替人家出了这一千万两银子,与我何干?他总不能拿我的私房钱往里头填就是!”
贾母冷眼见到王夫人低头一声不敢吭了,这才气稍稍平顺了,问尤氏道:“珍哥媳妇儿,你可知道我这次找你何事?”
尤氏忙回答道:“老太太,我并不知道。”
贾母听了便冷哼道:“也不是我说你,你这贤惠也有些过了头!那珍哥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账东西,你也不好好说说他。如今他可是闯了大祸出来,我心里也没有注意,这才请你这当家奶奶过来商量。”
尤氏听了,忙说道:“老太太,您老人家还不知道他?我倒是每天劝他呢,可是他怎么肯听?也不怕老太太笑话,前些日子不就是因为我多说了几句,他不是好险就把我打死,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说着,尤氏想起前番的事情来,忍不住就掉下了眼泪。
“唉!这个混账东西!成天就知道吃酒打老婆,什么东西!好孩子,我也听说了这事情,你不要和他计较!如今你们府里可是闯了大祸了,我叫你过来是想听听你的意思!”贾母叹气道。
“老祖宗,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您老人家都摆不平么?”尤氏心里一直惦念这件事情,听贾母提起,她急忙问道。
“唉!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知道秦可卿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贾母问道。
“是,我知道。”尤氏急忙点头。
“如今,她的身份暴露了!圣上大怒,要我们贾府陪葬呢……”贾母冷声说道。
“什么?老祖宗你说什么?”尤氏吓得把手里刚刚端起来的茶杯摔在地上,一声脆响后,摔得粉碎。
“老太太,您说什么?怎么可能走漏消息?不是说她的身份隐藏得严丝合缝么?怎么会?”尤氏颤声问道。自从秦可卿嫁入宁国府以后,她一直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可卿的身份暴露。没想到这才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是谁?是谁走漏了风声?是咱们府里的人么?”尤氏急忙问道。
“怎么可能是咱们府里头的人?”贾母道:“整个贾府也就咱们这几个人知道,就连西边儿府里头都不知道。难道咱们会自己去报自己?找死么?”
“那……那会是谁?”尤氏追问道。
“珍哥媳妇儿,我说你还真是死心眼儿,如今还追究是谁有什么意义?再说,如今圣上是什么人,你还没听说过么?只要他想对付谁,一定会挖地三尺找些个由头出来的!这分明就是他在背后下黑手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