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宴后, 回到府里的镇国公太夫人越想越伤心, 一伤心就容易堵心憋闷。
没几天, 就把自己闷出病来了。
镇国公虽不精明能干, 却是个至孝之人, 见老娘身上不舒坦, 便赶忙请了御医过府诊脉, 御医前来诊罢,说是心绪郁结,身子骨弱, 叫董家人多顺着老人家的意思,然后留下一剂疏散的药方子就走人了。
御医走后,镇国公就问亲娘, 您老人家到底不痛快什么, 镇国公太夫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具体的子丑寅卯来, 只说自己心里闷心里堵心里烦。
她能怎么说, 说太子一点都不惦记自己这个外祖母, 这叫她十分伤心么, 这话若是传出去,她肯定要遭人笑话, 更何况, 也是让自己儿子为难, 难不成为了叫自己开心,儿子还敢去把太子揪过来给自己赔
罪不成?董家就是再有名望, 也不敢如此托大,她当初和昭阳长公主对着干时,也是有了充足的依据屏障后,才暗戳戳动手实施的,明面上也不敢对昭阳长公主如何大不敬。
如此一来,镇国公太夫人说不得只能强迫自己病愈了。
说来也凑巧,镇国公太夫人感觉不舒服的第三天,就有婆子欢天喜地的告诉她,董致远纳进门来的秋姨娘有喜了,一听这个喜讯,镇国公太夫人心头的郁结不快,顿时就消散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
,她也寻到了法子排解。
镇国公太夫人叫来自己身边倚重的丫鬟,命她去董致远的院子传话高妙妙:“告诉四奶奶,望秋这几个月没法服侍四爷了,我会再另外拨人过去照料,叫她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
丫鬟哪敢置喙违抗,只能答应着去了。
镇国公太夫人靠回迎枕上,嘴角扯出一抹恶意的痛快笑意,她当年会同意讨高妙妙回来当小儿媳妇,主要就是看重她和昭阳长公主关系亲密,哼,她俩亲密是亲密,但是这俩人,一个不知道帮自己男
人挣前程,一个不知道拉拔自己的闺蜜,真是看的她上火着急。
这也就罢了,她勉强还能忍得下去,偏高妙妙又不是个好生养的,嫁到董家四年了,愣是一个孩子也没生出来,这就让她很不能忍了,先前碍着仪萱大长公主的面子,她不好做的太过分,如今,仪萱
大长公主死了,高妙妙又整天病怏怏的,若非高妙妙和儿子是圣旨赐婚,不能随意休弃出门,她早就不要这个儿媳妇了。
不过,若是高妙妙抑郁成疾,自己病死了呢……
那时,自己儿子再娶一房妻室,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至于昭阳长公主那里,有太子这层关系在,她就算对董家再不满,也不能把董家怎么样,想到自己以前千方百计的想叫小儿子尚主,镇国公太夫人的心情就复杂的厉害。
哼,这么个难伺候的小祖宗,幸好小儿子没娶到她,如若不然,自己还不知要怎么捧着她让着她呢,这等被儿媳妇骑在头顶的滋味,还是叫穆老夫人好好消受去吧。
此时,被‘儿媳妇骑在头顶’的穆老夫人眼前,正放着一个红绒衬底的匣子,匣子里摆着两支头饰,一支是镶着圆润大珍珠的金海棠步摇,另一支则是嵌着红宝石的累金丝大珠钗,端的是做工精致,光彩
生辉。
“娘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戴不动你们年轻人喜欢的簪钗头饰了。”穆老夫人坐在暖炕上头,笑着说道。
季子珊正揽着玩不倒翁的满满小朋友,闻言便笑着道:“娘说的哪里话,我母后和你差不多岁数,她可一点都不服老,步摇是淮谦挑的,大钗是我挑的,这是我们两个孝敬娘的新年礼物,娘可别推辞呀
……唔,娘今天梳的发髻,刚好适合戴那只步摇,反正现下无事,也没外客来,娘不若戴戴看,先叫我亮亮眼。”
公主儿媳妇满脸的兴致勃勃,穆老夫人也不欲拂她的好意,便叫丫鬟捧来铜镜,先摘了晨起戴的那只簪子,然后拿起那支金步摇插到发间,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看看:“好看么?”
哪怕成了芳华不再的老太太,穆老夫人其实依然拥有一颗爱美的少女心。
“淮谦亲自挑的,当然最配娘的气质了。”季子珊戳戳怀里胖嘟嘟的女儿,问她,“满满,你说是不是啊。”
正专心摁不倒翁玩的满满小朋友抬起眼睛,满脸天真的茫然无辜:你刚刚说啥了呀,娘,宝宝没听懂。
“小笨蛋,就知道玩儿,娘问你祖母好不好看呢。”季子珊捉着闺女嫩嫩的小胖爪,笑容温柔道,“你若是觉着好看,就给祖母笑一个。”
整天被逼着卖笑的满满小朋友继续天真无辜脸:咧嘴笑,好累的,宝宝不想笑。
见闺女不配合自己,季子珊顿时把手探到闺女的脖子下头,轻轻的搔挠了她几下,满满小朋友除了遗传到季子珊的脸,还遗传到了她怕痒的基因,于是,在穆老夫人含笑而望的目光中,满满小朋友咯
咯咯的卖起了笑,那张小脸不笑时,一派恬静秀美,一旦笑起来,又是萌萌的甜甜的,几乎能暖化人的心扉。
还真是亲母女,生得一样俊,笑起来一样甜,怪道把自己的傻儿子迷得晕头转向。
很快,穆老夫人的‘傻儿子’穆淮谦回来了,他一见着亲亲漂漂小闺女,双眼就往外冒绿光,一把抄抱起在地上摇晃溜步的女儿,对着她的小脸就是啵啵啵几大口,愉悦的笑声飘了满屋子:“好闺女,想
爹爹了吧,快给爹爹笑一个……”
季子珊捧腮,口吻幽幽道:“别自作多情了你,满满要是会主动冲你笑,我以后就倒着写名字。”话音才落,就见满满小朋友弯了弯眼睛,又咧了咧小嘴巴,还真朝她爹乐了一下。
呃,死丫头,你这不是坑娘嘛。
季子珊郁闷的双手捂脸,暂时没法见人了。
穆老夫人也没料到公主儿媳妇忽然调皮起来了,她略微惊讶了一下,然后依然淡定而坐,把刚才那一幕选择性失忆掉后,她开口笑问回家来的小儿子:“淮谦,眼瞅着就腊月二十了,你姐姐姐夫她们也
不知具体什么时候到。”
“应该就是这两天了,今年没有下大雪,路好走,应当不会误了归期的。”穆淮谦抱着闺女坐到公主老婆身畔,先答一句穆老夫人的话,然后伸手戳戳公主老婆的后背,轻勾唇角,满目揶揄道,“嗨,公
主殿下,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刚才我耳朵有点痒,恰好没听到你的话,麻烦你再说一遍。”
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的节奏?
闻言,季子珊放下捂脸的手,厚着脸皮道:“我说,你挑给娘的步摇,娘很喜欢,娘戴上以后就舍不得摘了。”
“这是自然。”穆淮谦很配合的附议道。
穆老夫人抚了抚发间的金步摇,笑得安之若素,波澜不惊,季子珊和穆淮谦又略坐了片刻,便从穆老夫人屋里撤退了出来,回所居院子的途中,季子珊微微有些懊恼的神色:“哎,我光顾着调侃玩笑你
了,一时嘴快,忘了娘还在旁边……”嘤,刚刚好丢人啊,也不知穆老夫人会在心里如何想她。
对此状况,穆淮谦却不甚在意:“这有什么,不过是咱们夫妻间的日常玩闹,叫娘看到了而已……见咱们关系亲近感情和睦,娘只有高兴的份儿,好啦,别皱脸了,有损公主殿下你的美貌哦。”
“穆将军,我发现你越来越会拿甜言蜜语哄人了。”季子珊挑了挑眉毛。
穆淮谦怀里揣着小心肝,眼眸里倒映着大心肝,豪情万丈的发表了一番人生感言:“情之所至,身不由己嘛。”
“呸,你个大文盲,又乱用成语!”季子珊额筋一蹦,甚为无语。
穆淮谦朝公主老婆眨眨眼:“只要你能听懂,这就够了。”
去岁的辞旧迎新之际,季子珊还在月子期里,自然没法挪到穆府来过年,今年,在满满小朋友做过周岁没几天后,季子珊就随穆淮谦搬来了穆府,满满小朋友适应良好,不吵也不闹,还和穆晨晓小姑
娘玩得有模有样,至于季子珊,穆老夫人是个温和慈祥的人,穆大嫂子也是大家出身,进退有度,总的来说,季子珊并不觉婆婆和妯娌有多难相处,也没生出来什么反感的情绪。
三天后,风尘仆仆回到京城的宁玉湛和穆淮露夫妇,就过来穆府拜见穆老将军和穆老夫人。
母女常年分居两地,只有过年期间,才有短暂的重逢机会,故而,穆老夫人和穆淮露见面的场景有些感伤,短暂的落了一阵子眼泪,之后穆淮露才收了情绪,和娘家人谈笑风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