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第一场冰雪消融时, 廉亲王妃携女入宫来玩, 季子箩已将满七岁, 一张鹅蛋脸生得端庄秀气, 福身行礼的姿态亦优雅有余, 惠安太后拉着温柔懂事的季子箩, 笑着赞道:“阿箩果然是长大了, 一举一动都瞧着

有大家闺秀的章法了,不像扇扇那丫头,一天到晚蹦个不停, 活似个小天魔星。”

“我姑姑,可好!”一颗圆嘟嘟的红裳团子,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此时正扒着门框嫩嫩的呼喊出声。

惠安太后转头一瞧, 顿时乐了:“圆圆怎么来了?!你姑姑呢?”廉亲王妃昨日便递了牌子,说今天会和季子箩一起入宫, 小闺女也是早就知道的, 在廉亲王妃没来之前, 她被皇帝长子拎去凤仪宫找圆圆玩了。

圆圆大皇子见皇祖母问话, 咻的一下便将大脑袋缩了回去,只余甜嫩的小奶音响起:“姑姑——”片刻后, 季子珊拉着圆圆大皇子一道进来, 姑侄俩都是一身喜庆的红裳, 戴着刻纹精致的金项圈,又因两人都是白胖滚圆的模样, 说是一对亲姐弟,只怕也没人怀疑,季子珊目光幽怨的瞅着惠安太后,口内哼

哼道:“母后,我哪儿一天到晚蹦个不停了,今天就没蹦——”

惠安太后瞧着蔫头蔫脑的小闺女,笑道:“你这丫头,又领圆圆听壁角……”大孙子刚才说的那句‘我姑姑,可好’,指定也是小闺女教他说的,不过,外客在前,惠安太后当然不会故意戳穿小闺女。“才不是听壁脚呢,我们这是在躲猫猫!”季子珊忙替自己和圆圆大皇子粉饰太平,说话之间,姑侄俩就走到了惠安太后跟前,刚被惠安太后说性子太跳脱,季子珊这会儿便表现的特别乖巧,先摸摸圆圆大

皇子的脑袋瓜,提醒他,“圆圆,见过皇祖母,再见过叔祖母。”作为一个男孩子,圆圆大皇子抱着自己的小拳头,先朝惠安太后拱拱,又朝廉亲王妃拱拱,接着就被惠安太后揽在身边逗着玩,至于季子珊,她行罢礼后,便和季子箩窝在一处了,小姐妹俩各抱了一碟香

瓜子磕着闲聊:“阿箩姐姐,等到明年春天了,你要不要来宫里上学呀。”

“明年恐怕不行。”季子箩动作斯文的剥开瓜子皮儿,笑道,“父王明年想去江南游玩,已说了要带我和哥哥一起去。”

季子珊听得眼珠子一亮:“去江南游玩啊?”既而一脸羡慕的表示道,“我也好想去!母后,我能不能跟王叔一起出去玩啊。”季子珊羡慕完季子箩,就将期盼的目光转向惠安太后。

“你呀,一天到晚尽想着玩儿,你去问问你大哥哥,他要是同意,母后就答应你。”惠安太后瞥一眼满脸都写着‘我要出宫玩’的小闺女,把皮球踢给了不在场的皇帝长子。

季子珊只得暂时缩回脑袋瓜,继续和季子箩嗑瓜子:“阿箩姐姐,堂哥也要一起去么?那他明年是不是就不来宫里上学啦。”“正要和太后娘娘说这件事呢。”廉亲王妃动作优美的放下茶盏,语气温雅的接口道,“子涛长了这十几岁,连远门还没怎么出过,王爷明年想去江南远游,便打算带着他一起,也叫他看看咱们大周朝的山河

风光,多增长些人文见识。”

惠安太后笑道:“这感情好,男儿志在四方,多走走看看总是好的。”

“母后,为什么是男儿志在四方?女儿不能志在四方么?”季子珊的声音又冷不丁的斜插进来。

惠安太后分外熟练的往外踢皮球:“——问你大哥哥去。”

侍立在惠安太后身旁的碧云嬷嬷,在心里默默道:完了完了,可怜的陛下,今天又要被公主缠得脑仁疼了。廉亲王妃此回来慈宁宫,虽然一字未提京中流言,但她却很清楚的透漏出一个意思,我家并无和仪萱大长公主府结亲的意思,如若不然,她家应该紧着去公主府提亲,而不是给儿子安排什么远方游学的旅

程,惠安太后亦不是什么无事生非的性子,对满京城乱飞的传言同样未置一词。

数日后的某个美好艳阳天,仪萱大长公主也挺着肚子进宫了。

惠安太后秉持着淡定的态度,只和仪萱大长公主聊些孕期之类的话题,两人东拉西扯了半天,仪萱大长公主率先破了功,忍不住说起次女和季子涛的事情。

“你们两家要是商量好亲事了,皇帝给个赐婚的恩典,倒是再合情不过的。”惠安太后表态道。

换言之,若是你们两家并没议定婚事,那就恕她爱莫能助了,太后娘娘并没有强扭姻缘瓜的爱好。

仪萱大长公主面色有点讪讪的,扯着帕子轻声道:“大嫂,现下好些人都在议论这事,若是两个孩子的事儿不成,那不叫人瞧笑话了么……”“京城里的流语传言何时断过?一茬刷一茬的,等过了今年,谁记得这事儿,难不成有点什么传言出来,就非得坐实不成?”惠安太后微扯嘴角,目光中露出几分嘲讽之意,“倘若是寒门小户嚷嚷着你要把芸

芸许配给他,你难道也要为了所谓的流言,非把芸芸许出去不成?”

仪萱大长公主心头恼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做梦!“这流言是怎么传起来的,哀家就不过问了——”惠安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仪萱大长公主,轻声慢语道,“芸芸已经及笄了,也该紧着订下亲事了,这一出年,就又到选秀之年了,芸芸虽是哀家的外甥女,但

到底姓高,不姓季,按照规矩,只要年龄到了,也是要参选的——”

仪萱大长公主心里念头一转,已明白过来惠安太后的意思。

历来皇帝选秀,选的都是妃妾,若是女儿也凑热闹去参选,倒像有点去给皇帝当小老婆的意思了。

仪萱大长公主府。自打仪萱大长公主坐轿去了皇宫,高芸芸便坐立难安的等着,当听说母亲回来后,她立即奔去母亲所居的正院打听结果,她到屋里时,仪萱大长公主正由嬷嬷捏腿,高芸芸见母亲的表情不大好,心里顿时

咯噔一下:“母亲,怎么样了?太后舅母……怎么说?”

“你涛表哥下一年要到南方游学去了。”仪萱大长公主答非所问道。

高芸芸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表情怔然道:“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仪萱大长公主一把摔了手里的茶盏,怒声道,“人家宁愿去外头游玩,也不愿意娶你的意思?!”仪萱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在高芸芸瞪大眼睛的表情中,语气淡淡道,“你以后别再想着他了,

我和你父亲会给你订一门亲事,明年就送你出阁——”

高芸芸脸色一白,泪珠子刷刷刷就涌出来了:“可是,母亲,我只想嫁给涛表哥啊……”“还可是什么!人家根本瞧不上你,你还非上赶着去丢脸啊!你不要脸面,为娘还要脸面呢!”想她身为公主之尊,先在廉亲王妃那里碰了软钉子,又在惠安太后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为的全是这个不顾脸面

名声的孽障,仪萱大长公主厉声喝道,“哭什么哭!叫你胡乱自作主张,弄的一家子都要跟着丢脸!”现在流言正盛,想寻摸一桩适合的亲事,只怕也不大容易呢。仪萱大长公主盯着泪流满面的次女,硬着心肠道:“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老实待在府里!”季子涛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相貌端方,品德良好,更兼身份尊贵,可是,人家就是瞧不上次女,她又有什么

办法,她就算想威逼一把,也没那个资本啊。

见母亲心意已决,再无转圜的余地,高芸芸掩面哭着离开。

当天晚上,仪萱大长公主正和高驸马商议次女的事儿,忽有丫鬟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惊呼‘郡主上吊了’,仪萱大长公主险些一口气没上来,高驸马扶着正怀身孕的公主老婆,皱眉怒问:“现在如何了?!”

待听丫鬟说次女还有气时,高驸马恨恨的咒骂一声:“一个个全都是来讨债的!”除过继来的儿子外,高驸马与仪萱大长公主共有三女,长女年逾二十,至今未能出阁,估摸是要当一辈子老姑娘了,次女性子娇,脾气大,惹是生非的本领杠杠的强,这俩亲闺女简直要愁死他了,唯一令

他欣慰些的,倒是小女儿还算乖巧懂事。虽然仪萱大长公主府下了封口令,但高芸芸悬梁自尽的事情,还是隐约的流了出来,惠安太后听说之后,派了身边的秋雨嬷嬷前去慰问,并且带过去一番话——一哭二闹三上吊岂是大家闺秀做派,如何匹

配的了郡主之荣,若是高芸芸再胡闹不休,就即刻夺去她的静和郡主爵位。

高芸芸悬梁上吊,本是为了威胁亲娘,想叫她再替自己想辙子,谁知,没引来廉亲王府的同情怜惜,却招来了宫里的斥责不满。

正值大好年华,高芸芸哪里真心想死,可她折腾了一圈,终究未能得偿所愿,心情颓丧之下,便一病不起。高芸芸因‘情伤’卧床不起,而身在皇宫的元宝小王爷,也因风寒发热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