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殿内分外寂静,碧云嬷嬷想了一想,轻轻回道:“……若是中毒,只怕和素日的吃喝嚼用脱不开干系。”

惠安太后微微眯起眼睛,声音明明温和无比,却偏又透射出一股子冰冷的意味:“这事儿既报给了皇帝,又派了刑部详查,查出结果之后……务必严办。”

——虽然此事碍不着她多大关系,但却勾她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旧事。

碧云嬷嬷静默了片刻,忽欲言又止的开口:“娘娘,还有件事,德太贵人她……”“她又怎么了?”惠安太后轻抚水葱似的指甲,指甲盖上染着鲜艳如火的凤仙花汁,不觉想起调皮捣蛋的小丫头,非要和她一起染指甲玩儿,笑了一笑后,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的继续问道,“又闹着想去太庙

哭先帝了?”

碧云嬷嬷俯身,凑在惠安太后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惠安太后听罢,轻轻嗤了一声:“她自生下子铭,就再不曾受过先帝召幸,如今一晃快二十年了,难免闺中寂寞的厉害……”身为夫婿的先帝爷已经驾崩,德太贵人得不到男人的宠幸,那就只能自力更生叫自己舒服些,不过,自己安慰自己的事儿,悄悄做了便罢,都弄到叫服侍的人偷听到了,可见,她那块地旱的也着实太厉害

了些。碧云嬷嬷低声道:“娘娘,您看,要不要给德太贵人的吃食里略加一点点东西,叫她挨忍不住,若是她闹出……”不甘寂寞与人私通的丑事,“娘娘便可以秽乱宫闱的名义,直接将德太贵人废去冷宫。”德太贵

人养尊处优了三十多年,一旦到了破落荒败的冷宫,只怕熬不过几天,就该去寻她的好姑母了。惠安太后摇头:“不必。”富锦候府和季子铭的好戏,还有那么多,德太贵人要是死了,她一人瞧戏多没劲,顿了一顿,惠安太后不甚在意的说道,“因着子铭的婚事、以及德太贵人被禁足,富锦候府上下不

是急的团团转么……”嘴角轻轻一勾,“让人把富锦候豢养戏子的事张扬出去,叫武家再热闹些。”

——也算给季子铭同有龙阳之好的事情做个铺垫。

“是,奴婢这就着人去办。”碧云嬷嬷福身应道。

当富锦候包养戏子有龙阳之好的消息,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之时,英亲王府的毒杀案也终于告破。

凶手既不是有可能使出苦肉计的邴侧妃,也不是嫌疑最大的丁侧妃,亦非也颇有重大嫌疑的英亲王妃,而是英亲王府的易侧妃——王府二小姐季子棋的生母。

至于犯案缘故嘛,因为她在约摸一个月前,欣喜的发现自己有孕了。

易侧妃甫一知道怀了身孕,便坚信这一胎一定会是个儿子,没道理邴侧妃都生出了儿子,丁侧妃也坚信自己怀的是儿子,她却生不出来儿子。为了给自己未出世的‘儿子’谋个好前程,即将满周岁的邴侧妃之子,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叫邴侧妃的儿子率先记成嫡子,等她的儿子再生出来,就一切都晚了,所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慢性毒

药是她叫陪房寻来的,毒药也是她指使人悄悄下给了邴侧妃儿子的乳母。

邴侧妃看儿子看的太紧,她没法直接对孩子动手,只能通过乳母迂回下药。因每次使用的份量极少,乳母又年轻体壮,倒没那么快显出来不舒服的症状,而将满周岁的孩子身娇体弱,吃了乳母含有毒素的奶水后,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有了上吐下泻抽搐发烧的病症,得亏请来的太

医医术高明,方救回邴侧妃之子的小命,并确诊这不是简单的发烧腹泻,而是中了毒。因是皇帝亲口下旨要查办的案子,刑部和太医院哪敢不用心,待一切证据和矛头都指向易侧妃时,隐瞒自己已怀身孕的易侧妃,抱着英亲王的大腿哭的震天响——求英亲王看在自己肚子里孩子的份上,饶

她这一回,她以后再也不猪油迷糊心窍了。英亲王端的是心情纠结,他既想要易侧妃腹内的孩子,又想将谋害长子的易侧妃立时处死,还没等他做出最后裁决,几乎被气疯的邴侧妃,气势汹汹的去将易侧妃殴打了一顿,邴侧妃发疯的理由很悲怆,

儿子虽然留住了小命,却被毒药害坏了脑子,她原本活泼可爱的儿子,现在竟成了……痴痴傻傻的呆子!

易侧妃要靠腹内孩子保命,哪敢和邴侧妃对殴,只一昧护着肚子躲闪,邴侧妃因儿子之故,已差不多心碎的发疯,饶是有人在旁边拉架,易侧妃仍被癫狂的邴侧妃打……小产了。

闻讯赶紧过来的英亲王,望着下体飙血的易侧妃,顿时不用再内心纠结了。当刑部将英亲王府的案子呈到御案后,季子清陛下批阅的处置结果是——侧妃易氏在皇室玉牒上除名,待其生下腹内孩子后,即刻打入慎役司,永不许再踏出一步,服侍罪人易氏的一干人等,全部打入大

牢秋后问斩,至于罪人易氏的娘家,念其并不知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举家流放西凉,男为奴女为婢,永不许返京。

皇帝陛下对英亲王府的案子有了批阅,传旨太监立时奔赴一团乱的英亲王府,以及被官兵围包起来的易府。

对于易府而言,出身易家的姑娘谋害亲王之子,便是易家教女无方,按照朝廷例律,也要受到株连之惩。

当举家流放为奴为婢的旨意传来后,上至易老爷夫妇,下至懵懂孩童,无不放声嚎哭,当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而去英亲王府传旨的太监,却被英亲王府更加混乱的场景震惊到了:“……”

乾明宫,御书房。

“哥哥,你看我染的指甲,好看么?”在御书房玩耍的季子珊小公主,举着自己的小嫩爪子,给皇帝老哥显摆她的红指甲。

季子清陛下揪揪妹妹的小鼻尖,笑道:“好看。”

“那哥哥也染染指甲吧。”季子珊小公主摇摆着自己的小指甲,笑嘻嘻道,“我们一起好看。”季子清陛下无语的抽抽嘴角,他一个大老爷们,染什么见鬼的红指甲,正要和妹妹解释一番‘男人是不用描眉涂脂染指甲’的,这时,外出办差的传旨太监请求觐见,季子清陛下戳戳胖妹妹的脸蛋,笑着叫她

先画小猪儿,尔后才吩咐入内请示的传话内监:“传进来。”

季子珊动作笨拙的握住一杆画笔,低头在纸上开始画小猪。

而被传唤进来的传旨太监,先跪地行礼请安问好,然后一五一十的汇报道:“启禀陛下,奴才赶去英亲王府的时候,罪人易氏已被邴侧妃打落了胎儿。”季子清陛下蹙了蹙剑眉,邴侧妃之子因中毒而致痴傻,按照常理,罪人易氏谋害亲王后嗣,罪无可赦,理应赐死诛杀,而偏偏此时的罪人易氏,又怀着四王叔的骨血,他思虑一番后,并未直接将其赐死,

也未将易家众人彻底赶尽杀绝,就是为了让易氏将四王叔的孩子生下来。既然胎儿已滑落,季子清陛下便道:“直接送去慎役司吧。”慎役司是内务府下辖的一个司衙,专门用来处罚羁押犯错的皇亲国戚以及权爵之家的女眷,一旦被送进去了,这辈子几乎再无可能出来,是以,

这里面一般关的都是犯了大错的女眷。

听完吩咐,传旨太监遂领命退下。

刚刚画了一个猪脑袋轮廓的季子珊,忽然抬起头来,奶声奶气的问道:“哥哥,什么是慎役司呀。”她还是第一回听到这个词呢。

“慎役司,就是关坏人的地方。”季子清陛下摸了摸胖妹妹的脑袋瓜,随口给好奇心旺盛的幼妹解释道,低眉一瞧,只见小妹妹画出的猪脑袋着实难以言喻,不由哧笑一声道,“扇扇,你这画的是什么呀?”

季子珊小公主毫不心虚的回答道:“小猪儿的脑袋呀。”季子清陛下伸手握住胖妹妹的爪子,笑着感慨道:“小扇扇呀,要是猪看到你把它们画成这幅模样,估计该哭死了……”人家生的明明是肥头大耳,你画的这是啥,哪个小猪儿会长成丝瓜脸的,“来,哥哥再教你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