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种情况又一次出现了。但是结局并不同于汉昭帝和汉宣帝时期。谢嚣很幸运,他碰到的是王莽,而王莽正在为如何进行更进一步的行为而绞尽脑汁。在他最头疼的时候,谢嚣给他送来了灵丹妙药。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场导演好的剧目,谢嚣、孟通等人在前台表演,高人幕后操作。
谢嚣的报告送到朝廷后,王太后愤怒了:“此诬枉天下,不可实行。”然而令王太后不可思议的是,大臣们对此反应热烈,很多大臣,包括太后的子侄们都热烈响应谢嚣的报告。太保王舜对太后说:“事已至此,无可奈何,沮之力不能止。”并一再替王莽申辩:王莽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要更大的权力而已,他始终是大汉朝的臣子。
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多么令人唏嘘!在不知不觉间,王莽已经收获了天下人心,将天下纳入囊中。面对举朝对王莽的拥护,王太后也无可奈何了,她只好下令说:“看了谢嚣和孟通的奏折,所为‘为皇帝’者,意思就是摄行皇帝之事,令安汉公居摄践祚。”到了这个时候,王太后还在天真的为皇室、为自己找台阶,但她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成了她所能找的最后一块儿遮羞布了。
就这样,王莽堂而皇之地穿上皇帝的服饰,坐在宝座上。坐在陛阶上的王莽,面对着文武百官的朝拜,内心自然有说不出的满足与喜悦。此时他的皇帝梦,已经触手可及了。
此后各地每报告有符命,王莽都会迎受。广饶侯刘京上奏说,齐郡临淄县昌兴亭亭长辛当一天晚上连做了梦,都梦见一个人对他说:“我是上天的使者,天公让我告诉亭长,摄皇帝应该成真。如果不相信,这个亭中应当有新井。”结果天亮之后辛当亭长果然发现有一口新井,入地将近百尺。
王太后同意去掉王莽的“摄”字。
这样荒谬的童话故事居然也能当真!但是明眼的人并不觉得这有多可笑,反而觉得可怕!因为荒谬一旦被认可,就预示着更荒谬的事情已经不远了。
很快,好节目就上演了。
这天下午,一个身着黄衣、长袖飘飘的男子,带着铜匮来到高庙,交给仆射。仆射打开铜匮,分为两面,一面写着“天帝行玺金金匮图”,另一面写着“赤帝行玺刘邦传我皇帝金匮书”。书的内容是王莽应该做真皇帝,手下的辅佐大臣共有十一人,分别是王舜、平宴、刘歆、甄邯、王寻、王邑、甄丰、王兴、孙建、王盛,还有一个哀章。仆射见此人貌如仙人,而且兹事体大,最近正流行,不敢马虎,连忙报告王莽。王莽则马上跑到高庙,接受了金匮书。然后就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登基之后,王莽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传国玉玺。当年秦国灭亡后,传国玉玺归汉,一直传到平帝时期。因为皇帝年幼,玉玺一直由王太后保管。作为皇帝,没有传国玉玺,则名不正言不顺。王莽向王太后索取,王太后这个时候才知道王莽要篡位。她大怒,任怎么也不肯交出玉玺。王莽又让王舜去求。王舜是王音的儿子,王太后的侄子。他向来谨慎,深得王太后信任。
王舜到长乐宫去见太后,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王太后就对着他破口大骂:“你父子几代人深受汉庭厚恩,几世富贵,现在你不思报恩,反倒助纣为虐。人如此者,猪狗不食其余!天下有你们兄弟这样的人吗?王莽受金匮符命,要做新皇帝,为什么不自己重新做玉玺,要这个亡国不祥的玉玺做什么!我这个汉家老寡妇,风烛残年,死时还要以玉玺陪葬。”说到动情处,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忍不住痛哭起来。身边的侍婢们也跟着伤心起来。
王舜也悲不自胜,他说:“臣现在已经没话可说。王莽对这个玉玺势在必得,太后难道坚持不给他吗?”王太后听了,取出玉玺,照着王舜扔过去,说:“我是要死的人了,你们兄弟犯下大逆不道之罪,是要被灭族的。”
传世二百多年的西汉王朝,就这样改朝换代了。
即位之后,王莽首先按照金匮书上的记载,封十一人为辅佐大臣。其中哀章便是那个黄衣飘飘、送来金匮书的人。王舜等八个人都在朝廷,另外两个人,王兴是个守城门的小官,王盛是个卖饼的小贩。因为金匮书上有名字,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只好拉他们充数。朝廷大员就是这样产生的。
王莽是凭借符命成为皇帝的,所以他的后半辈子,把符命当做真理,当做绝对正确的东西,无论任何大事,都要以符命来决断。凡是符命提到的,就一定要做,凡是符命没提到的,或者禁止的,就一定不做,甚至政策的制订,也要以符命为依据。后来,他还派遣五威将王奇等十二人到各地去颁布《符命》四十二篇,让天下人知道,自己即位是上天的意思。他一再将自己同黄帝扯上关系,以便向人们证明自己其实也是名门之后。但凡不是名正言顺做皇帝的,差不多都要神化自己,西汉就有这样的先例,刘邦、刘恒、刘彻,莫不如此,但他们没有王莽这样严重,刘邦是开国皇帝,顺应民心,刘恒、刘彻出身皇族,他们的即位也是得到先帝或者大臣们的拥护,而王莽则不同。他是个外姓人,这样的改朝换代,不管他对外再怎么美化,自己心中都难以洗脱乱臣贼子的恶名。
建武十一年十月,汉洛阳宫。
光武帝刘秀正跟百官讨论西蜀的战况。
连月来,捷报频产。
“征南大将军岑彭率军攻破夷道、夷陵,斩蜀军守将任满,生获程汎。”
“征南大将军岑彭率臧宫、刘歆二将进入江关。”
“征南大将军岑彭率军攻破平曲,收米数十万石。”
“征南大将军岑彭率军攻破武阳,距离成都仅几十里。”
......
光武帝拈须微笑着,每收到一封捷报,就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他想起了三年前,当岑彭率军围攻隗嚣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时候,他给岑彭写的一封书信:“两城若下,便可将兵南击蜀虏。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须为白。”人心不足,得陇望蜀,每个帝王大概都希望将自己所统治的版图不断扩大。他这样想,不用说,隗嚣和公孙述肯定当初也想过。他们都是一样的心思。不过他比他们幸运的是,他有邓禹,有冯异,有耿弇,尤其现在,这个岑彭更是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利剑。
邓禹,从建武四年之后就开始利剑入鞘,在为他规划了整个棋局的战略,击败更始帝之后,他的才智似乎已经用尽,消灭藩王的战事,他基本没有参与过。冯异,得力干将,可惜在铲平赤眉之后,已于几年前去世,耿弇,在平定了齐地之后,他的能力似乎也消耗殆尽。他们这些将星个个星光熠熠,每个人生来似乎都有自己的任务,当任务完成之后,就开始星光黯淡了。现在,就剩最后一个敌人了,消灭了公孙述,天下基本就平定了。
而最后的这个任务,看来命中注定是要由岑彭来完成。邓禹他们已经完成了各自的历史使命,现在就看岑彭的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岑彭不会让他失望的。
“陛下,征南大将军必定不会辜负陛下所托,看来平定西蜀,无需几日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西蜀平定之后,陛下恩泽加于四海,万民皆为陛下之臣妾,陛下洪福与天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报——”有人急匆匆持文书跑进来,“禀陛下,太中大夫郑兴从西蜀送回急报。”
“陛下,一定又是征南大将军的捷报回来了。”有大臣喜滋滋地说道。
光武帝心头微异,平常的战报都是以征南大将军的名义报上来的,这次为什么是监军郑兴?而且还是急报?
文书呈上来了,他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征南大将军夜不幸遭蜀虏奸人行刺......”
啊——光武帝眼前一黑,文书从手中掉落在地。
左右赶紧将文书捡起,放在几案上。
光武帝定了定身,颤抖着手再次翻开文书,上面真真切切写着:“......将星陨落......”
“岑彭,岑彭!”他喃喃道,不禁潸然泪下。朝廷陷入哀戚之中。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武阳,汉军中,也笼罩在一层阴云中。夷道、夷陵、武阳,岑彭曾经经过的蜀地,百姓们听说汉军主帅死去,也个个叹惋。他们回想起汉军入蜀,秋毫无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不吃百姓一菜一饭,这样的军队,世间少有啊!
岑彭,字君然,南阳棘阳人。王莽时期曾经任棘阳县长。公元二十二年十一月,刘伯升兄弟举兵反莽,攻占唐子乡,又率军进攻棘阳。棘阳城小,被成千上万汉军围攻,很快失手。岑彭带着家属仓皇出逃。此时天下已乱,各地义军蜂拥而起,作为王莽朝的官员,他没有投靠义军跟着起事,而是逃到前队大夫甄阜那里去寻求帮助。前队就是原来的南阳郡,天凤年间被王莽改名。前队大夫,也即是南阳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