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起床了!”
耳畔是最熟悉的声音,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黑气不知道自什么时候已然褪去,伴随着一声拉窗帘的刺刺啦啦的声音,晨曦的日光自窗外打进来,亮的人睁不开眼。
“亮,该起床了,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赖床?妈和你说,这不抵上学……”
“妈——”我支起大半个身子,脑子里依然是懵的。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起床上班了!上班第一天,怎么能迟到呢?”她说着,就自房间内退了出去。
我叫张亮,刚才那个絮絮叨叨的女人是我妈,她总是这样,婆婆妈妈的。
这几天我总是反复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叫“黎雨来”女人,她住在市二院,也就是我即将要去工作的那所精神病院的六楼。她精神恍惚,行为怪异,时而逻辑缜密,时而风言风语,弄得我好几天都没法好好睡觉。
不过——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浓重的黑眼圈,我并不觉得这奇怪的梦境有什么不妥,我们搞精神的心理学基础也不差,“梦是欲望的达成”,作为一个在学校待到硕士毕业的文化人,我坚信社会主义马克思原理,这不过是我入职前紧张情绪的表达罢了。
唉,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怂成这个样子,之前在学校里的时候也不是没去实习过,怎么还和个愣头青一般。
不管了,抬腕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七点四十分,再不走就真的要迟到了。
取下腕表扔在餐桌上,对面的女人拿着一瓶鲜牛奶往我怀里塞,“吃点再走吧!”
“来不及了妈,我要赶不上公交了,午饭我去单位食堂吃,不用等我。”
“哎,吃点啊!”
顾不上身后人的关心,拉上门两三步就走了出来,天气毛着小雨,我没带伞,现在回去拿也来不及了。想了想,我把搭在手臂上的往头顶上一顶,就朝着公交车站跑去。
这样,我英俊潇洒的发型就不会乱了。
妥!
下雨天的公交就是慢,在数了第一千四百二十只绵羊后,我终于成功登上了公交车,赶往工作单位。
七点五十九分三十秒,我成功到达医院。
“哟,小张医生,挺准时啊!”刚一进大厅,就碰见了护士陆菲,她看了眼口袋里的手机,对着我阴阳怪气。
也难怪,毕竟我是名牌大学硕士毕业生,一出校门就来到了这所全市闻名的精神病院实习,还是院长的徒弟。这种好命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我理解她的嫉妒。
整了整有些微皱的西装,我昂起头,笑着应道,“是啊,第一天上班,总得准时点才好。”
说完便昂首挺胸,自她面前不急不缓的走过。
“你!”陆菲明显被我气到了,指着我就开口嘟囔道,“不就是个走后门的嘛!”
闻言我一声冷笑,刚想转过头给怼回去,毕竟我张亮虽然出身寒门,可也是个有尊严的人,这么说我,我能忍?
“有本事你也去走后门。不好好工作,在这嚼舌根。病历都整理好了吗?”
还不等我开口,就有人早先帮我,两三句话说的那小护士陆菲面红耳赤,吞吞吐吐。
“还没……”
“那还不快去?”
“是,董医生。”陆菲被骂的毫无反抗之力,低着头快步离开了,看的我内心一阵暗爽。
“小张——”
“董医生。”我转过来正襟而立,毕竟人家刚帮我解了围,做人要有知恩图报之心。
“你也别闲着,赶紧去干自己该干的。”
我也别闲着?我被她这话噎住,这么说来,她刚才并不是帮我喽?
这是两边都踩了?
早就听说护士长董爱华是个油盐不进的主,今天这第一天上班就见识了。算了,还是少跟这种人计较吧。
赔了个笑脸,应了句“是”我便撤了,毕竟新人第一天上班,得罪领导不好。
护士长再小,也是个官啊!
吊儿郎当上了三楼,院长办公室就近在眼前了。
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壮胆子,我便将手搭在了门上。
“张院长?我是小张。”
“进来吧!”
推开门,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端坐在办公桌后面,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正努力的辨识着面前电脑上的文字。
看到我进来,一只手拿下老花镜,起身道,“这人老了就不中用了,看点东西都这么麻烦,你先过来,坐这。”
张院长为人十分客气,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个寒门出生的学子这么好,作为市二院的一把手,肯定有不少人拎着各式各样的礼物登门拜访求他提拔,莫说是把人放到跟前,只要他稍加点拨,那人也必定是在白城前途无量。他却把这么宝贵的机会给了我,还收了我做徒弟。
平步青云,我的未来似乎只有这四个字可以概括。
“小张啊——”
正思索着,耳畔传来张院长的声音,我猛地自自己的识海中回神,向着那位闻名全市的院长凑了过去。
“张院长——”
这可是我的贵人,我的伯乐,可得紧着巴结好了。
“咱俩也是老熟人了,你的履历我知道,就没什么可讨论的了。从今天起,你就先在我这办公室呆着,帮着整理整理资料、处理处理文案什么的。”
乍听到张院长这话时,我有些懵。哪个实习医生不是自基层做起,在我的想法中,哪怕我是张院长的徒弟也不能免俗,也得跟着查房看病人。况且,今天来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把自己奉献给病人的准备,只待张院长一声令下,我就冲锋陷阵,毫不退缩。
可这……他这么说,是几个意思?
“小张啊。”见到我半响不答话,早已活成个人精的张院长哪里能不明白,只见他自办公桌后面绕出来,拍着我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闲不住,但好的医生需要打磨,不是有一句老话那么说吗?‘纸上得来终觉浅’,基层的事物处理好了,你才有本事去处理更大的、更为复杂的事。再说了,我这办公室放着成千上万病人的资料,你的工作就是为它们建立电子版档案,这可是不可多得的一手资料,难道还比不上在外面查房的?”
听得张院长这么一说,我心中立马舒服了不少,可那种梗着的感觉依旧在,于是别扭的应了句,“您说的在理,张院长,是我愚笨了。”
“你可不笨!”听得我这么说,张院长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来,继而再次返回他原位,抬起头来对着我吩咐道,“既然如此,就开始工作吧,你的办公桌在那边。”
我转头,向着他示意的那个方向走去。
“还有,这没外人,以后就别老‘张院长’、‘张院长’的叫了,听着生疏,叫‘师父’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