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轻舟已过万重山。几乎以为从前的一切只是一个绮丽的梦境,梦中那个精灵一样的女子,已经如同重门深锁的人面桃花,一转身后消失在年轻的过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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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的是,对于他,我回头的一瞬间,前尘往事扑面而来。
顾教授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眼睛盯住我的脸,瞳孔变得幽深,眸光复杂难言,仿佛包含着永远也诉说不尽的心事。难以置信的震惊,惊讶过后的狂喜,狂喜之后的抑制,还有千帆过尽的悲凉,经年以后的痛楚,一瞬间全部清晰地呈现,历历在目。那样一双眼睛,任何一个人看去,心里都会被撕开一道凛冽的伤口,疼得难以言表。“沫儿……”他冲口呢喃而出。
我实在是不懂,大叔怎么会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出现这样的反应。我不由自主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笑的特别寒碜。“啥?老师你嘟囔啥?”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老身心里实在是没谱,再这么看下去就到明天了,我看着他的目光似乎要把我生吞活剥,只好哆哆嗦嗦问:“教授,您帮了个忙是不假,我……不用对你负责一辈子吧?”
顾教授一下子反应过来,偏了偏似乎有些僵硬的脖子,开口时,嗓音已经变得干涩:“哦……没事。你叫什么名字。”
阿楠是个粗线条,很快把刚才的事情忘记:“她叫岑若,教授,她可是你们文院的高材生!”
我尴尬地摁了摁阿楠的头,讪笑着说:“呵呵呵呵,您别理她,在她眼里,我和超人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把内裤穿里面了……”
顾教授的目光本来已经移开,听到这句话倏地一下抬起头来,直直看向我的脸。我只好又摸摸自己的头,因为脸上固执不退的孩子气的婴儿肥,我一直留着黑色的长直发,刘海听话地垂在眉毛上下,盖住了额头,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会把它们挽上去。顾教授的眼神似乎有些迷离,手不由自主抬起来,抚向我额前的刘海。
我吓了个七零八落,来了个迅速转身向后三米侧空翻:“老师,您没事吧……”
顾教授再次惊醒:“啊,对不起,岑若同学,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今天没有等到林子然那一句:“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却等来了另一句武侠片必备法宝:“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出门看黄历的时候,说今天宜出行,老天爷诚不欺我!
我一边心里偷着高兴,一边眼神鬼鬼地看着顾教授。
他似乎对我这种表情很是熟悉,终于恢复常态,眉眼弯弯,笑的明显有些无奈。
“时间很晚了,两位同学先回去吧。希望以后能再见面。”
大叔果然对我有兴趣!
老身这把年纪,自知长得不是妖艳妩媚类型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位名扬天下的教授叔叔看到我清秀灵动,是可造之材!我那个自信心刹那间像牛蛙一样膨胀着,膨胀着……
阿楠拉着傻掉的我冲顾教授摆了摆手,蹬蹬蹬跑着离开。到了宿舍,她啪啪给了我脑袋两巴掌:“傻啦?顾教授啊,是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文人,估计他会认为这姑娘长的有意思,徘徊在悠长悠长的雨巷,还撑着一戳就烂的油纸伞……”
我一听就回过神来了:“阿楠,你真有文化。”
顾松林却站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开。
绝不会看错,她脸上那种带些稚气带些天真却又什么都有的神情。那样一个灵气四溢的女孩子,如同一泓清泉一样的大眼睛,微翘的鼻梁,嘟起的嘴唇,把什么都藏在玩世不恭背后的性格。
没人依靠时,她比谁都坚强——受伤时,她犀利地像头小母狮子;一转身,她也可以轻轻巧巧处理一切事情。还有不知所措时,还会说一些让人无语的傻话。
那天夜里,她赤着脚可怜兮兮地跑到房门前,叫:“顾松林,我睡不着。”
那个夏天,她扬首眉眼弯弯,看着湖面上飞起的蜻蜓。
那年的S城,因为有她的一颦一笑而顾盼生姿。
明知道不是,明明没有看见她眉角俏皮的朱砂痣,明明知道,眼前的女孩最多不超过二十岁,然而那种熟悉的感觉,一刀一刀,钝割着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