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5年,大明共和国东海之滨,钱塘。
市中心某顶级医疗研究机构、一间特护病房内。
一个看起来很虚的15岁少年,躺在病床上。
少年的头发微微卷曲枯败,四肢细瘦修长。不过,相比于孱弱的肉体,他的脸倒是俊朗不凡:线条修挺,方额朗目,眼神灼灼。
他叫周克。
5年前,小学毕业前夕,在毕业体育考试上,他第一次发病,浑身肢体抽搐不受控制。(教育科技进步,导致这个时代的中小学学制缩短了,普通人15岁读完高中。)
随后送医时,被误诊为渐冻人。
医生说,如果不把延髓以下的整个肉体换掉,只靠药物保守治疗,他会在30岁前彻底瘫痪,最终像霍金一样死去。
而“换头手术”虽然在2020年就有人尝试过,却一直失败。死了一堆试验体后,世界各民主国家都严格限制这方面的实验。所以周克哪怕想换都没机会。
渐冻人这种病,靠普通家庭的经济实力,哪怕选择保守治疗,那也是看不起的。
周克的亲生爹妈,数年来被医药费拖得苦不堪言,最后忍痛放弃抚养权,请求国家救济收养。
幸好后来有了转机。
去年年底的时候,周克的病例,被国内某顶级研究机构“莫比亚斯生命”的首席科学家、陆院士查到了。
陆院士研究之后,赫然发现周克并不是普通的渐冻人。
而是得了一种前所未见的、比渐冻人还要险恶的、变异型运动神经元病。
因为有了被科学研究的价值,周克的危机暂时过去了。
“莫比亚斯集团”的谈判专家找到了他,开出条件:
只要周克配合相关医学研究、药物试验,那么他一辈子的医疗费用,莫比亚斯生命全包了。
良心资本家呐。
……
“签下这份协议吧,接受包括换头手术在内的一切临床试验。我们会善待你的,如果觉得写字累,录像识别也行。”
病床边上,一个三十来岁的谈判专家循循善诱地劝着。
他还一边摆弄着周克的右臂,似乎想确认他究竟是因为手臂无力而不签字,还是不愿意。
周克有些犹豫。毕竟,眼前这个谈判专家他刚认识不久。
从对方给他看的云名片,周克只能获取有限信息:左宗琅、莫比亚斯集团高级谈判专家,35岁,离异,有个5岁的女儿。
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了。
而换头手术要是失败,那就直接死了。
左宗琅似乎也意识到了周克的犹豫,连忙拿出侧面证据来说服:
“小周,你要相信,我们莫比亚斯集团对有培养价值的年轻人,从来都是不吝投资的。你有异于常人的聪明头脑,只要把肉体治好了,完全可以成为建立伟业的奇才。
我们也不想把钱往水坑里砸的,对不对?在这方面,我们是有共同利益的。多么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呢。”
周克听了,似乎微微有些意动。
左宗琅察言观色之余,立刻不着行迹地掏出手机,从云空间上翻了些照片给周克看,拉近双方的关系。
“你看,这是我女儿双叶的照片。她今年才5岁,但特别有数学天赋,智商200,已经会解微积分。我上报之后,公司名下一家教育基金就拨了我数百万的专款,供我女儿将来报销留学费用、只要她毕业后为集团工作5年即可。
要知道,我只是集团的中层干部,都能得到这种待遇,可见大老板爱才之心。你要是还不放心,我们也给你签个‘康复后为集团工作X年’的协议,你看如何?”
左宗琅的说辞,其实也是套路。
就像卖大病保险的推销员,基础说辞都是“我给我自己儿子买的也是这个险”!
但是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这样的说辞很有效,才经久不衰。
周克知道对方是套路,但他也知道照片都是真的。
至于5岁小孩会解微积分这种事儿……半个世纪前陶哲轩就能做到,所以这并没有超出地球人的极限。
周克自己也是智商200的学霸,十年学生生涯从来都是考全校前两名,所以他非常能够理解这种事情的存在——而且,他的高智商似乎还是拜那怪病所赐。
……
“不自由,毋宁死。”
经过一番艰苦的说服,周克慨然叹息着把字签了。
他这个病,不换肉身是不可能根治的。与其将来瘫在那里苟活,不如轰轰烈烈赌一把。
而且,根据陆院士的研究,其他参与换肉身试验的人都死了,不代表他也会死——
据说,正是因为他独有的神经疾病,他的大脑里连前额叶皮层与伏隔核、蜥蜴脑都能互不干涉地独立运作,有如重度精神分裂症患者。
延髓和异体体神经的融合,也会因为这种亿里挑一的特殊体质而容易得多,排异反应也会比此前的试验体小。
而且,陆院士还打包票,会给他用基因改造技术,培育一个综合考虑排异反应和质量的新肉体。(不是直接克隆,而是从他的自体干细胞里提取DNA后,用基因枪靶向优化掉一些致病的劣质片段)
反正周克也不是非常懂,他就当高达动画片里的Cordinater(调整者)理解好了。
虽然两者不太一样。
手术后活下来的概率,据说有60%——当然,这只是陆院士的说法。至于真相如何,没有先例可循。
周克只能相信,莫比亚斯和他有共同利益,不会花钱害他。
看到周克签了字,左宗琅露出一丝微笑:“合作愉快,将来你就知道你这个选择是正确的了。”
他拿着协议立刻离开了。
两个本来守在门外的安保人员,也跟着收队。
随着左宗琅的离去,病房门口的走廊上,一个坐在长椅上等候的瓜子脸美貌少女,立刻站起起来,忐忑地朝病房走去。
她的发型微微有些凌乱,膝盖也磕破了,应该是刚才和堵门的保安人员发生了推搡冲突。
不过她的脸型非常秀美,下巴纤细瘦削,双眸修长明媚,鼻梁挺拔精致,肤色如雪。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妹子的额头略宽,发际线也很高。
如果让造型师设计个齐刘海,或许能掩饰一下。但她偏偏选择了单马尾发型,把额发清清爽爽地往后捋,竟是毫不在乎暴露自己的形象缺点。
那气场,就像是在诉说:姐是实力派!不靠脸吃饭!
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停步犹豫了。
于是,她就站在门侧,匆匆把扎头绳解开,然后从随身包包里掏出瓶水,倒些在手上搓湿,把额发打散撸顺、弄成斜刘海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的进门。
一进门,看到周克病床前放着一本文件副本,妹子劈头盖脸地就开训:“周克你疯了!我不许你参加人体移植试验!”
“辛雨芽同学?”感情木讷的周克茫然地看了妹子一眼,冷静地反问,“你不希望我站起来么?”
辛雨芽是他的同学和朋友。
小学和中学时,两人本来都是同校不同班。
但快慢班分班考试后,都会分到了一个班里——因为他们都是资优生,常年轮庄考全校前两名的那种存在。(平时周克考第一,等周克身体不适的时候,就轮到辛雨芽考第一)
凭良心说,这小姐姐平时对周克还是很不错的。
面对周克此刻那种不当回事儿的态度,辛雨芽差点被气哭:
“我当然希望你站起来,但你也有可能会死啊!那些疯狂科学家的承诺怎么能相信!他们眼里只有科技进步,人命根本不算事儿!你这个病,等过几年医学更发达了,说不定有别的办法治呢……”
周克打断道:“雨芽,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但我跟陆院士详细咨询过,要想根治、以后运动自如,就必须在发育期结束前换身体。拖久了,就算将来有新的医学技术,无非也就是让我卧床不死而已。
我还是想搏一把,说不定就彻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呢。因为这个病,我已经害了太多人,连父母都抛弃了我,这是原罪。大男人不能自力更生,还不如死了。”
“你瘫痪了我养你啊!”辛雨芽情急之下,几乎要喊出这句话。
幸好,羞耻心制止了她。
她和周克只是同学。要是贸然说养他,男生的自尊心怎么办?
而且,辛雨芽也隐约知道,对方似乎是因为身体的缺陷,所以不能理解那种发育正常的少男少女之间的羁绊。
毕竟,一个活到15岁都没硬过的男人,懂什么?
自己真是傻啊,明明知道对方只是一个空有颜好、脑子好的绣花枕头,怎么就是放不下呢……
辛雨芽偷偷扭过脸去,掩饰眼角湿润的那一侧,她不想丢人。
周克也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隐约能猜到妹子在想什么,于是他连忙岔开话题:
“你还是多担心点儿自己吧。令尊殉职之后,你们家也只能靠抚恤金过活,你负担已经够重了。你还是想想,考上大学后怎么尽快找到兼职赚钱、供你妹继续读书吧。”
听周克提到自家的难处,辛雨芽的冲动立刻冷却了下来。她想起了自己的责任,不能任性。
她父亲生前是一名检察官,因为在一桩案子中追查得太深,不明不白就殉职了。
留下的抚恤金虽然够她读完大学、熬到工作,可她还有个才上小学2年级的7岁妹妹辛雨真呢。
周克看出了辛雨芽的犹豫,趁机继续劝说:“放心,我肯定会好起来的。我了解过‘换头手术’需要的融合休养期,最多耽误两年学业。凭我的智商,到时候照样考进钱江大学,大不了给你当学弟就是了。”
“喂!你说的啊!”辛雨芽正要回嗔作喜。
但她突然想起周克这厮似乎一直倒霉运,于是连忙改口:“呸呸呸,不许立弗莱格!我才不要你当我学弟呢!你自己作死,我正好可以永远考全校第一!”
说罢,辛雨芽故作恶狠狠地走了。
这么猛烈的反向毒奶,应该能洗掉小克立的弗莱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