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宝昕在沉睡,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一遭,否则,估计也得惊愕不已。
无论牛院判当日做过什么,对宝昕的救命之恩,是实实在在不容抹杀的。
“当日那些人全部退走,听说你死了。”
彭信毫不忌讳地直言,牛院判也不以为意。
“其实,我不走也必须走,他们不会留下我替太上皇诊治。牛某没害陛下,只是隐瞒不说。牛家祖上有书,太上皇这种状况是中了丹毒,被秦聿煦害得挺严重的。”
“夫人听说,这些都是西梁王安排的,莫非,你也是西梁人?”
“若说是西梁王安排的,也不是现在的西梁王,那也是历任西梁王都会对东华、北晋做出安排,就像我们在西梁和北晋也有安排,只是没用而已。”
“牛某不是西梁人,说起来,也是祖上的原因,才不得不听从。离开也是不得已,家人很重要。牛某发誓不会医治太上皇,不会再替朝廷卖力,安顿了家人,自我流放在此,种些药材,有时候下山替人看病,也是赎罪吧。”
“为了家人啊?倒也没错。你知道殿下做了什么吗?”
牛院判迷茫摇头,彭信失笑:“奉命到辽东讨伐北晋,离北晋五十里地时,听说夫人有事,便离开军队去救夫人,气得陛下……哦,就是他亲爹,捋了他的王爵。其实在我看来,性情中人啊!”
牛院判也笑了,他真的不觉得殿下有错。
“也许对某些人来说,权势江山更重要,可是,对我们来讲,家人子孙更重要。这辈子啊,我们想体会那种孤家寡人的感觉,是没那福气了,高人才能承受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彭信身为游侠儿,本来就不是拘于俗礼的人,何况那场梦的刺激,他比任何时候更珍惜小家,更心疼媳妇儿、更疼爱儿女。
两人说着说着,如妇人那般说起了各自的家庭,儿女,牛院判更是提起祖上的能耐钦佩不已,高兴之下,还拎来一坛子酒,拉着彭信坐到门前,小酌几杯。
“贺殿下喜得贵子!”
“干杯!”
两人灌了下去,牛院判十分高兴,直呼痛快。
“说实在话,我以前只想着能安然做到告老,可看见秦聿煦送道士到太上皇跟前,我就知道,麻烦了。其实那丹药半真半假,假,指的是它金石太重了些。”
“我虽然在江湖游走,也知道医者替皇室做事,不容易。你没下手害人,就成了,谁也怪不着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泄露你的行踪。”
“谢了,小老弟。再喝一杯。”
两人痛快地灌下,牛院判好奇地问彭信:“夫人为什么会落入这境地?”
“有人趁殿下出门夜袭。不管他们人多人少,我是发现不对,只管带走夫人。幸好啊,否则如何保证顺利生产?”
“机敏,敬你!”
“不敢。”
两人又灌下一杯,彭信劝他悠着点。
“上了年纪,少喝点。我们慢慢喝,你得为儿孙着想不是?!”
“好,听人劝,得一半。”
宝昕突然惊醒,吓得一头汗,怎么肚子平了?
一转头,看见身边布筐里酣睡的孩儿,突然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滑下。
为什么她噩梦中,曾经被人占了一个孩子?
吓死了,还好孩子是自己的,仍然在自己身边。
没想到,老丈和彭信挺细心嘛,为难两个大男人了。
细细一听,发现两人在外喝酒,想起乾坤袋里昨日放进去备用的吃食,送他们下酒正好。
她将乾坤袋里鸡鸭鱼肉各种下酒菜端出来五六盘,那时候她馋,不敢乱吃,只让厨下做了,看看,放起来,万一呢?
就像干祖母说过,以前什么地震,哦,就是地动,有人及时储藏了水和干粮,在保住命的情况下,可用支撑很久,直到被救。
她听进去了,有了乾坤袋这样的仙物,干嘛不多放些?
她甚至还储存了几桶热水供沐浴呢。
咦,还有鸡丝面。
她端出来,吃着老火鸡汤煮好的鸡丝面,上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心满意足地放进乾坤袋,提高音量:“彭信。”
彭信刚喝了一口酒,被宝昕的叫声惊了,呛咳了几下,“诶诶,来了。”
赶紧跑进去,担心地问:“夫人,什么事?”
宝昕“嘘”了一声:“我听你们在饮酒,这些下酒菜你端出去,好好谢谢老丈。对了,我们在这里,讯号发出去了?”
“暂时还不能发,在下准备鸡叫三遍再发出去,那时候比较稳妥。”
虽然焰火张特制的讯号焰火,他们自己才能辨识,但是,万一有人认出来呢?
“也好。我们安然,他们就能放开手脚好好揍那些东西。别担心我,我吃过了,很饱。我再睡会儿,你听着孩子的动静。”
“放心吧。”
宝昕补充了体力,又看了孩子,心满意足地放心睡去。
她现在养足精神最重要,才能应付孩子睡醒缓过来后,闹腾吃奶的事儿。
而且,她知道大巫他们还关注着她,她没什么可担忧的。
当彭信将吃食端出来,牛院判嘴唇动了动,忍住了,没问出口。
回身拿来竹筷:“呐,自己做的,很干净。”
彭信无所谓地接过来,“夫人的心意,来,尝尝府中大厨的手艺。本来夫人在天擎关开了家醉无归,没想到一出事,别人救来抢,殿下做主甩了店铺,把人全撤了,南北大厨回府做菜,啧,这手艺,说句不好听的,宫里都做不出来,人家是那什么,真正的传承。”
“哦?那可要尝尝。”
牛院判在山中粗茶淡饭,一则养身,另外也是自己惩罚自己,很久没吃过这样的美味了。
“果然,精心调制啊,不错不错,叨光了。”
两人边吃边聊精神十足,直到雨势减小,鸡叫三遍,彭信才站出去,将焰火放了出去。
他是仔细计算了秦恪看见第一道报信焰火赶回来,热爱后处置那些人,清理府内,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
否则,他就要怀疑殿下的能耐了。
“殿下一会儿会来,你不会介意吧?”
牛院判没想到彭信作为夫人他们的人,还会照顾他的想法,感激地摆手:“不会不会,没事。”
缘分这事,真的很难说,分离再久再远,也会再次遇上,躲避不是办法。
从山脚到山顶,大雨中,彭信抱着宝昕上行,用了一个时辰,算是比较快的,秦恪轻车简从应该更快才是。
正如彭信所预计,秦恪当日看见危急求救信号,带着几千人很快赶回来,将贼人堵在那条街,一面倒地砍杀。
本来可以更早去找宝昕,可是,他发现了一个面熟的人,所以押下那人,找出了背后的人,毫不留情地杀掉,这才来寻青湖他们问宝昕去向。
“彭护卫在爆炸刚起的时候,就带着夫人出府了,当时说过,殿下与他曾经商议过。”
秦恪这才想起,他们探查过四周地形,分析出事时从哪个方向离开比较好。
当时彭信就说过,一旦不对劲,他不问其他事,只管带着夫人离开报夫人安全就行,其他的事,就看秦恪本事。
这是他们谨慎的性子决定的,真没想到会成为现实。
秦恪暗自寻思,这么大的雨会上山吗?
会不会去了彭信家里?
当时贼人堵了整条街,依彭信的本事,也是能够离开的。
“唐斗,你带人去彭信家里看看。”
唐斗动作迅速,很快回来报信:“香芸说彭护卫没回家,他们都是发现爆炸火光,带着孩子和此后的人,躲进挖好的地窖里的。”
“府里肃清了?没有躲着贼人吧?”
“每个角落和每个房间都查看过。”
“让各处管事轻点人,伤者治疗,亡者厚葬厚赏。邵子坤,跟我上山。带上稳婆。”
刚出府,就发现彭信发出的讯号,秦恪胸中有热血在沸腾,他的媳妇儿可是怀着孩子呐,不知道时候平安?
这几日宝昕一直说沉甸甸的,稳婆也说快要生了,没想到这时候遇上贼人,呵呵,还是自家人,怎么不死透!
当然,现在死透了,也许会让长辈难过,但是秦恪不悔。
带上最有经验的稳婆,邵子坤安排一名武艺较高的护卫背着,大家急速枉山上赶去,府里交给唐斗继续清查。
估计着方位,秦恪心急如焚,冲在所有人的前面。
此刻雨势中等,秦恪到了预估地方,却没看见人,有些疑惑。
这时,不远处有火光闪了闪,他飞纵过去,彭信迎了出来,还没说话,就听见屋内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秦恪一僵,很快回神,往屋内奔去。
门口遇见一老丈,身带药味儿,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宝昕也被孩子的哭喊吓了一跳,撑起来抱过孩子,抬头便看见秦恪冲进来。
“哟,原来是知道爹爹来了,所以委屈地哭了么?好啦,让爹爹抱抱,乖啦。”
秦恪眼眶红了,小心翼翼地接过宝昕递过来的襁褓,看着哭喊的孩子,声音涩涩的:“媳妇儿,辛苦你了!”
宝昕没忍住眼泪,抹了一把:“挺顺利的,干祖母和依佧都帮忙来着,还有外面那个老丈,得好好谢谢人家。”
“放心吧。”
也幸好孩子用襁褓裹扎着,否则,秦恪还真没法抱软绵绵的孩子。
“他,呃,是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
“他一直哭,怎么办?”
宝昕想起大巫说过的几种可能:“你打开襁褓,看他是不是尿了?有的孩子娇气,一点点尿湿都受不了呢。也或者是在排便,打理干净我来喂奶。”
秦恪“哦”了一声,他好像也听过大巫讲的,只是这一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忘了。
一解开,便发现孩子真的尿了,傻傻地看着宝昕:“现在怎么办?”
宝昕将乾坤袋里的细棉布拿出来:“换上,对,就这样。不错哦,奶爸。”
“行了,你从大巫那里学的不少,可在外面别说,他们听不懂就会胡乱编排。”
“嗯嗯,我知道。我也好奇啊,大巫到底从哪儿来的?仙人一般。”
换了尿片,孩子安静下来,小嘴一呶一呶的,宝昕亲自替他裹好,抱在胸前:“门前看着点,我给孩子喂奶。”
也许是歇好了,而且吃了鸡汤鸡蛋,宝昕胸前已经胀奶,秦恪走到门前,回头看来,宝昕掀起衣襟,雪白的丰盈让秦恪有些愣神傻眼,赶紧回头看看,这会儿谁敢靠近?
宝昕试着塞进孩子小嘴里,听说有的孩子嘴儿特别小,没法吃奶,她惟恐自己孩子也这般,回想孩子哭闹时张得大大的嘴,嗯,想来不会这样。
孩子或许闻到了味儿,很快咬住,没一会儿就学会了吸取,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大巫说过,许多世家贵妇不爱喂奶,其实这时候母乳有珍贵的初乳,给孩子增加抵抗力,不生病。最重要的是,有利于产妇恢复。你不会嫌弃我吧?”
许多世家贵妇觉得,若是自己喂养孩子,那是很没脸的事,证明家里势弱无奈之下才会自己喂养,何况,宝昕是皇室媳妇儿,再落魄也是秦氏媳妇儿。
“不会,这几个月大巫的教导,可不是白费工夫。不过,我希望你能很好地休息,白天你喂几次就行了,晚间让乳娘喂,好吗?”
宝昕噘嘴,可秦恪满眼全是关切,她就暂时答应下来吧。
孩子初生,奶量不大,很快就满足地睡去,宝昕轻轻拍抚他的后背,看他轻轻打了个奶嗝儿,这才侧身放进布筐。
“老丈和彭信,两个大男人可真是细心,还做了个孩子睡的建议小床,软软的。”
秦恪笑了,抬手摸摸孩子脸,这么嫩,他长期拿刀拿枪的手会不会伤了他的皮肤?
坐到宝昕身边,替她将发丝捋到耳后:“稳婆也来了,要不要替你检查一下?”
宝昕摇头:“我想擦洗一下,让她进来帮我?”
秦恪不干:“这就不必要她帮忙了,我来。只是擦洗吗?”
“大巫说过,只要不受凉,打理干净清爽是没事的。我身上有雨有汗,不泡浴,只是擦洗,绝对没问题。”
秦恪点头应承,宝昕将浴桶弄出来,秦恪笑了:“你可准备得真齐全,床也有是不是?”
“是啊,但是这里放不下。”
秦恪拧了布巾替宝昕仔细打理,然后换上干净衣裙:“舒坦了?”
“嗯,汗多,现在还要加上奶味儿。还别说,大巫替我做的小衣,比肚兜好,不会让我觉得沉甸甸的难受。”
“这份恩情,这辈子是报答不尽的,我们只能尽量对依佧好,对干儿子好。啧,还想结个亲,怎么都生儿子呢?不知道依佧生的老二是儿子还是闺女?”
“依佧又生了儿子,所以啊,只能做干亲。”
两人失笑,不知道大家今生有没有女儿缘了。
屋子里暖融融的,十分温馨,牛院判看着不远处安静站立在雨中的将士,轻叹,殿下这御下之术,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前途无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