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一行,宝昕觉得特别累,不想说话,回了府静静地洗漱,裹了被子沉沉睡去。

秦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那些人是他的亲戚,小时候他视他们为亲人的人。

长大些,他明白,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舅舅是看在娘亲面儿上照顾他的,可若娘亲不是当朝太子妃,他不是嫡皇孙,那么,他也就不过是到亲戚家打秋风的普通亲戚而已,随便扔在哪儿给点吃的也便养活了。

他并不想看得这么明白,但是,事实如此。

这些年,他在边关苦苦挣扎,外祖母、外祖父就从未主动来看过他。

可他有预感,现在成了燕王,外祖家一定会找理由让他前去,用所谓的亲情套住他。

“唉!”

他将宝昕搂进怀里,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嗅着她香甜的气息,心间涌起温暖和幸福感。

他不会让瑾儿委屈的,谁敢欺负她,别怪他不人亲戚!

第二日,秦恪早早地去了军营。

宝昕用过早膳,便安排人开始清点小年的祭品。

小年祭灶,新年来到。

按习俗,宝昕让人准备了糖瓜、米酒等祭品,申妈妈,周妈妈带着奴仆们四处清扫,只等燕王回府,祭了灶,祈求灶王爷上了天多美言,来年平安财源不断。

宝昕心中有事,脸上没有笑容,看管事妈妈安排得宜,便放手让他们去做。

以前看王氏安排挺轻松的,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感觉处处都是疏漏,让宝昕烦躁的心越发烦闷,坐在议事大厅直灌水。

做下仆,最会看人脸色,管事妈妈看出王妃心情不好,很快将人遣散,出去盯着他们做事,给宝昕腾出了空间。

宝昕靠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脸上抓挠,要说昨日在大将军府受到那样的冷眼她不在乎,这是假话。从决定嫁给秦恪起,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跟养育秦恪的舅家把关系拉近。

可是,她频频受到打击。

先是太子妃在她成为儿媳妇后,可能要求高了,处处看不顺眼,不待见她了;其次,她尽力付出所有的善意,可虞大将军府从上到下都敌视她,嗯,也不对,好像五娘夫妻对她还是不错的。

宝昕也委屈啊!

当年秦恪与舅家的事,她不知道,也不曾参与,虞雯他们恨她,是不是典型的捏软柿子啊?

所以,她不想被动地挨打,除了依靠秦恪的专一感情,还必须自身强大才行。

“青湖,你去告诉青栀、青荞,让他们知会彭信,一起过来一趟,我有事吩咐。”

“是,奴婢这就过去。”

“青橙,送往京城的年礼,你确认完全没错了吧?”

“是,奴婢与青袖、申妈妈、周妈妈反复核对过,不会错,而且挺丰厚的。”

“嗯,你们辛苦了,新年给你们个大红封。”

“那奴婢就先谢谢王妃了。”

“你去把我的首饰清理一遍,准备十套过年穿戴用,或许会有档次不同的宴请,准备好到时候不会抓瞎。”

“是,奴婢会清点首饰,再搭配衣裙。做了那么多漂亮衣裙,与西北这边花色装饰都不同,也该穿出去让他们见识见识,平日里,王妃就是图简省。”

宝昕失笑,天擎关战事频繁,她穿得花枝招展的为哪般?估计会被人说闲话的。

宝昕揉按眉心,刚成亲就逢年节,该尽的礼数不能少,安排这些年礼是很匆忙的。

“去吧。对了,让人到大门外盯着,依佧他们到了赶紧通知我。”

青湖出去了,宝昕摆摆手,青渔她们也站到了门外,空荡荡的议事厅只有宝昕孤零零的身影,和淡淡的茶香。

宝昕脑子里很混乱,但是,她很坚定,不能因为嫁了人就忘记自强的初衷,她不能当缠人的藤萝,她要做并肩的大树。

“见过王妃。”

青栀、青荞、彭信、袁旭,算是现在宝昕护卫队的中坚力量,宝昕有个初步想法,她不仅要成立女子卫队,还想壮大护卫队。

她开了这么些铺子,还有金矿的分红,她不像秦恪舀养军队,她只需要付出部分钱,就能有得力的手下,不让秦恪为她分神,哪里不好?!

宝昕让他们坐下,又吩咐人上茶,站起来走了几圈,感觉精神好多了,才笑道:“彭信,我给你时间和足够的金钱,你能不能多招募一些义气可用的人?我需要建立自己的卫队,不想过多地分薄王爷青衣卫的力量。”

彭信点头,这是小事,他挑选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袁旭也出去招募,上百人我都能养得起。”

青栀、青荞对视,他们知道一定是在虞大将军那边受了气,所以王妃才会想着壮大自己。

人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没想到王妃嫁人不能在家里安享富贵,还要出头露面为自己谋算,青栀他们不由心疼她。

“青栀、青荞,你们得空挑选些干净的女娃,最好是没牵累的,好好教导,毕竟贴身伺候护卫的,大多需要女子。”

“是。”

青栀、青荞本就是秦恪手下训出来的,功夫高,人又忠心,自由门路寻找这样的女娃,倒是不担心。

“我希望,这些事你们自己去做,不要给王爷添麻烦。”

“王妃放心,奴婢省得。”

“眼看快过年了,你们先计划计划。彭信,明日你就回丹雅城陪香芸过年去,过了年再安排这些事。我们不能急,必须稳妥。”

彭信拱手,心底已经有了计划。

今日雪不大,刚到午间秦恪就回来了。

“还以为你会晚些,怎么,今日不忙?”

秦恪脱下盔甲,烤暖了手在靠近宝昕:“大家都想着过小年呢,就是军营里的军士,也希望整理一下屋子,来年图个顺当。吃什么?”

“我让他们随便做了个羊肉锅子,碗里调了辣子,煮上蔬菜冻豆腐,肯定很香。还别说,金大嫂子做的豆腐没豆腥味儿,很好吃。”

宝昕情绪好转,说到吃的兴致勃勃,秦恪也高兴起来。

“瑾儿,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任何时候,我都站在你这边,无论什么事,都是你对,谁说也没用。”

“那……若是我杀了人呢?”

“我替你扫尾,若有不服气的,我陪他玩,让他们服气为止。”

宝昕两眼亮晶晶的,她变坏了,怎么听着阿摩哥哥这么无原则的话,特别高兴呢?

“不是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那是对别人而言,在我这里,你就没用错的时候。瑾儿,你放心依靠我,我就是你最坚实的靠山。”

有他这句话,所有的不快都消散了,能不能靠是一回事,至少他做好了让她靠的准备。

宝昕凑过去“叭”了秦恪一口,秦恪一把拽住她,拥进怀里,咬住小嘴儿,呜呜地含糊道:“你不高兴,我都快心疼死了。”

宝昕推他胸膛,温暖却坚硬,宝昕怕奴仆送午膳进来看见,踩了秦恪一脚,秦恪“嗷”了一声,松开嘴,宝昕恨恨地戳他脸:“你是狼吗?咬得我疼。”

红润水灵的小嘴儿让秦恪不由喉头滚动,他的瑾儿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好吃这么好欺负的模样?

“啧,吃什么午膳,还不如吃你。”

唐斗与奴仆一起将锅子送进来,还有好些配菜,嘴里叨咕着:“真香啊。王爷都没用早膳,正好填填肚子。王妃真细心,我们也有份。”

宝昕好笑:“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这大冷天的,吃点羊肉暖和。灶上手艺不错,反正我是爱吃的。”

三天两头吃羊肉,也没见上火,宝昕觉得羊肉可以当常食,配些药材,还能大补一番。

反正有香叶安排药膳,养好身子再生个胖娃,圆满了。

小脸蓦地一疼,秦恪凑近她:“想什么呢?傻傻地笑。”

“啊?我在笑吗?嗯,我是在闻香味儿呢。依佧下午能到吧?我还让厨下给她准备着好吃的。”

“她有南北大厨跟着,你还怕她吃不好?嘶,那么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长成大胖子了。”

“哈,我得告诉依佧,你小心她捉弄你。”

秦恪把丫头们都撵出去,自己帮宝昕烫菜布菜,两人又亲近又热闹,偶尔抢菜吃,最后吃得肚儿滚圆,瘫在椅子上起不来。

“这可比昨晚在大将军府吃得舒坦。”

宝昕随意的一句感叹,让秦恪眼眸沉了沉,端了山楂茶喂宝昕,拉着她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暴饮暴食不好,可心情这玩意儿,不是人能左右的,宝昕真为自己将来担心。

依佧带着孩子,申时中刻到的,秦恪遣了二十名青衣卫护送。

“王妃呢,新出炉的燕王妃在哪儿?”

依佧一边笑,一边跨进监军府,身后跟着一名壮实的仆妇,手里抱着孩子,这得严实。

“依佧!”

宝昕得了消息迎出来,冲上前一把抱住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孩子呢?”

依佧依然一身黑裙,就算穿了袄儿,也不厚,宝昕看着就冷,但是也很羡慕和佩服她。

这样的依佧,绝对不需要依赖男子,而且,谁也不敢欺辱她,这样才算活得有尊严吧?

“先进屋吧。孩子没巫力,比我要怕冷些,受了寒,可麻烦了。”

宝昕和依佧手牵手地走进花厅,仆妇取下披风将孩子递给依佧,宝昕凑过去,看见一个脸色红润睡得正香的小胖子。

天呐,这手啊腿儿啊,好像藕节一般,依佧这是喂了些什么啊?

“这是我从南鲁带过来的,你叫她壅奴好了,外祖母给的。外祖母也很遗憾,孩子没有巫力,否则,她觉得我也算有个助力。”

宝昕心不在焉地点头,伸手轻轻点了点孩子的小鼻头:“好可爱哦,你养得真好。小猪小时候,最胖的时候也没这么壮实。”

“他胃口好啊,我奶水好啊。”

“你亲自喂?”

“是啊。你不是说过,你娘也是亲自喂养你们吗?外祖母说过,自己喂养恢复得快,而且能让孩子跟自己亲。”

“起名儿了吗?”

“东华国,不是得让做爹的起名儿吗?放心,这权利我给他留着呢。我是不会来那些虚的,他的孩子,我遮遮掩掩的有意思吗?想照顾我们,想对孩子好,想看孩子陪孩子,怎么都成。”

宝昕竖起大拇指,这心胸,堪比侠女。

“我可是干娘哦,我给他起个小名儿吧?”

“那我就是干爹咯?我也得给他起个名儿。”

秦恪大步走进来,依佧笑着打了招呼,秦恪走过去看着孩子,很是喜欢。

“你们啊,这么喜欢孩子,早点生一个啊。”

宝昕挑眉:“看机缘好了,想早早不了,强求更是……”

依佧将孩子塞进秦恪怀里,秦恪不知道怎么抱,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惹得依佧和宝昕捂嘴笑。

依佧转头凝神注目,定定地看着宝昕,半晌才道:“放心,你们子女缘不错,迟早会来的。”

“快成神算子了。”

“比那个强,半仙吧。”

壅奴在依佧的示意下,接过孩子,宝昕亲自带他们去安排的院子小憩。

“稍晚我们一起祭灶神,你们也累了,先歇息。晚间吃什么,你可有要求?”

依佧似笑非笑,当时胃口刁,是因为怀了孩子身不由己,现在她可没有那么刁的口腹之欲,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南北大厨呢。

“没要求,让我的厨子去厨下帮忙吧。”

“也好,晚间有羊肉锅子,早就预备好的。”

依佧看着宝昕准备的院子,很满意,特别是屋子里的桌椅但凡有尖角的地方,宝昕都让人用厚实的棉布包裹遮掩,保证孩子不会被尖角伤着。

“你太细心了,其实孩子没那么娇气。外祖母叫孩子戥努,在南鲁是希望孩子成为勇士的意思,勇士怕这点小伤吗?”

宝昕推她:“孩子还小呢。”

“那又如何?!在西梁极北某些部族,生下的孩子先在冰天雪地放上半日,死了或者将死的,视为弱者扔下山崖,只留下强壮的,否则,他们认为是浪费部族资源。”

宝昕还是第一次听说,西梁居然还有如此野蛮的部族,想来,西梁王也不好做啊。

“西梁王有什么不好做的,他又不必照顾所有部族。诶,你听说过吗,西梁王三头六臂,身高过丈,生吃人肉。”

说着,依佧自己忍不住笑,这是人吗?怪物吧?

听着院子里宝昕他们欢快的笑声,秦恪没进去,他觉得依佧来了宝昕开心,就是好事。

他离开院子,到前院找人问话去了。

依佧很清楚地听见秦恪离开的脚步,她突然不笑了,摸摸宝昕的头:“你好像不开心,他走了,跟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帮你。”

宝昕鼻腔有些酸涩,不知何时开始,依佧与她如同嫡亲的姐妹一般,可以倾诉心里话。

宝昕觉得依佧很神秘,也很有能耐,信任她,也真的想听听她的建议,或许能有不同的思路与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