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怒吼,可称得上惊天动地,那怒吼的尾音还带着破响,可想而知其恼怒的程度。

侯府的奴仆,平日里被严格教导过,在主子跟前、在主子院子里不得无故大声嬉笑喧闹,所以,主子吩咐的架要打,却是悄悄地打,偶尔发出几声“嗷嗷”的叫声,不过是呼痛而已。

相比之下,宝昕笑嘻嘻嘲讽孙妈妈的喧腾,比打架还闹热。

王氏一直凝神关注院子里的动静,乍然听到这一声怒吼,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侯爷怎么来了?我要不要出去?”一边嘀咕,一边就准备下床。

春荻拉住她:“这下您就更不能出去了,您太过劳累,又受了寒,动了胎气,得静养。您看,陪着九姑娘回屋,就靠床头起不来了,院子里的事哪里还有精神去管?!”

“哦?可我只是累,没动胎气啊。”

夏锦吃吃地笑:“侯爷发现了院子里的乱事,您现在只能‘动了胎气’,您睡着了,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出去,身为儿媳妇,一个管教不力可就逃不掉了。”

王氏暗自叹气,听话地侧身向内躺下,由着她们盖上锦被。好吧,他们一家子担惊受怕一整晚,凭什么还要不问青红皂白受侯夫人的腌臜气?

为了沈妈妈?她有多大脸,能比七房所有主子有脸面?

宁盛樑其实刚回府,没想到护卫回禀,侯夫人要他们强请七房少夫人前去回话,可少夫人强势拒绝,径自回了西偏院。

做儿媳妇的这般不敬嫡婆母,这也太骄纵了。

想了想,他决定去庆辉堂看看,庶七房自请到城郊施粥,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还没到庆辉堂,又听说侯夫人遣了仆妇到西偏院,而七房允知少爷又要请府医过去,终是不放心,转道往西偏院来看看,没想到看见这一场大乱斗!

孙妈妈呜咽着跪下:“侯爷,奴婢遵侯夫人令请七少夫人前去回话,没想到……侯爷要给奴婢们做主啊!”

孙妈妈头上还挂着几根肉丝,汤料让她的脸色有些发黑,看起来很可笑。

宁侯爷抬手指着她的头:“这……这是什么?”

孙妈妈低头:“是九姑娘泼在奴婢头上的,说请奴婢吃荤菜。”

宁侯爷转了小半圈,“你们,还有你们,为什么打架?”

西偏院一粗使婆子放下手里的擀面杖,大喉咙在夜里特别响亮:“姑娘们是主子,主子需要奴婢出手,奴婢就动手了。侯爷放心,奴婢的擀面杖没往要命处使。”

宝昕拍手:“说得好,听主子的话,就是忠仆,明日有赏。”

“放肆!”宁侯爷气怒交加,点着宝昕:“你的教养呢?你身为侯府姑娘的端庄呢?小六,你为什么不拦着你妹妹?传出去像什么样?!”

宝玥倒是规矩,蹲身福礼:“祖父,可小六觉得妹妹做得好,既然妹妹没错,小六拦她做什么?小六不仅不能拦,还得帮她。”

童妈妈端了一把椅子来,金妈妈斟茶,宁侯爷也不矫情,径自坐在廊下:“哦?教唆下人斗殴,你们还觉得没错?把侯府弄得乌烟瘴气,你们还觉得很对?我就奇怪了,平日里的乖巧机灵懂事上哪儿去了?装的?”

“祖父,您这话可不对,您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就责怪上了,我们姐妹可不服气。是,您是长辈,是侯府的当家人,您说我们不乖巧不机灵不懂事,我们不能反对,否则那是我们脸皮厚自夸。可若您因为看到表面就认定我们不懂事,还真冤枉我们姐妹。”

宝昕一双眼圆溜溜亮闪闪的,在零星的几盏灯笼照射下,显得有些幽深。

“小九儿啊,打从你进香遇险归来,长进可不是一般呐,人怎么可能一下就变得伶牙俐齿了?字没学几个,还长篇大论了?莫非……”宁侯爷抬眼打量宝昕,眼里有着不容忽视的疑惑。

“祖父,人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若是还如此懵懂,那么,离真正的死亡就近了。孙女是不得不懂事,不得不长进。”

宁侯爷无力抬手摆了摆:“你个奶娃子,我跟你说不着,你娘呢?让她出来,我得好好问问,江南世族的王氏,就是让她这么教导我侯府姑娘的?”

春荻早就出来了,听到提及少夫人,与金妈妈跪到一处:“回侯爷话,今日少夫人久等不见姑娘回家,情急之下出门相迎,动了胎气,送九姑娘回了房就躺在九姑娘床上动弹不得,昏睡过去,只等府医前来诊脉。”

宁侯爷恍然,原来请府医是为了这事?

那么,这一大群奴仆前来吵闹,想做什么?想害了侯府血脉?

“孙妈妈,你可有话说?”

孙妈妈哪里知道七少夫人动了胎气,连忙辩解:“奴婢没能进屋,在院子里就闹起来了。”

“祖父,若不是我院中众人阻拦,这些刁奴还想强押娘亲去庆辉堂。我喜欢弟弟,我不能让弟弟被这群刁奴害了性命。”

“奴婢不敢!”

打架斗殴与谋害侯府血脉,轻重可完全不一样,壮仆怎么可能认下这罪,纷纷求饶。

“侯爷,奴婢等人只是听从孙妈妈吩咐,至于七少夫人动了胎气一事,奴婢等真的不知道。”

一面黑身壮的妇人辩解,想把可能的罪过全部推到孙妈妈头上,看侯爷不为所动,想了想,又道:“或许,孙妈妈知道七少夫人动了胎气,故意前来闹事,好让七少夫人不得安宁。”

“放屁!”

孙妈妈唾液横飞,热血上头,手指颤抖着:“贱妇,提拔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突然想起侯爷当面,委顿在地:“侯爷,奴婢一时失口,望侯爷恕罪。侯夫人白日遣了沈妈妈到城郊施粥点,可晚间沈妈妈和伺候她的小丫头、车夫都没回来,侯夫人心善挂念,问了一声,对,这才是事情的起源。”

“沈妈妈?”

“是。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惹了什么事,被七房处置了?”

孙妈妈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惊恐地看向宝昕宝玥,仿佛她们手里正握着一把滴血的刀……

谋害沈妈妈?

那个怕死装伤重的沈妈妈?那个关键时候退缩的沈妈妈?

宝昕嘲讽地放声大笑:“咯咯咯咯,谋害沈妈妈?孙妈妈,你太有趣了,她算什么东西!”

宁侯爷突然怒了:“小九儿,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