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在路上留下了浅浅的印痕。
夜色没有阻挡马儿的脚步,也隔绝不了那既定的脚步。
驾车的是名看起来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件寻常可见的普通短衫,手中扬着马鞭,匆忙在夜色中。
车厢中,除了穿着黑袍已经昏迷的男子外,另有三人。看年纪都是二十几岁的模样,只除了一人盯着那黑袍男子外,其余两人竟是目光呆滞,仿佛是痴傻了一般。
张广微垂眼睫,尽量不去触碰对面两人的目光,也控制着自己不去发抖。
马车疾驰在路上,偶然有月光洒入,便看到那两人的脖颈处都有两道已经颜色变成深紫色的瘀痕。看来是被绳索紧勒所致,只是这样的痕迹出现在活人身上却并不常见。
仿佛周围除了外面青草的香气外,隐隐还有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仇味道。
张广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靠在车壁上,不去看,也不去想。要是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到外面去驾车,也不愿意在这里舒舒服服的对着这两个怪物。谁又能知道这对面两位同活人看起来无异的两人竟然早已经死去了多时,而且还是自己亲自下的手。张广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两人死去时的模样。他也没有想过,相处多年的同伴,会在有朝一日死在自己的手中。
若说起来,只能说他们不该有背叛的心思,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公子为人虽温和,但一向是容不得别人背叛的。这些年间,背叛公子的人又哪个会有好下场!但自从公子消失那一个月间,回来后竟然变了副模样。为人更加狠辣,待人也愈发的不留情了。更加让他不寒而栗的是,公子不知道掌握了什么妖法,竟然能让死尸活过来。虽然,活过来的尸体外表同活人无异,却并没有活人的一切,诸如脉搏呼吸等。但他们却只听从公子一人的命令,而且不会死亡。
但同这样的怪物待在一起,又怎么会不感到害怕呢!
马车被赶得飞快,可车厢中却十分平稳,感觉不到太大的颠簸。张广知晓,这车是自家公子出行所乘坐的车驾,却不知为何用到此处来。
从几日前,张广就得到一个消息,让他们几个人跟随在一行人身后,伺机而动。正巧今日便有了机会,将那绝顶的迷药下在了饭菜中。事后,张广曾经仔细猜测过。这黑衣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怎能令公子如此在意?
但毕竟只主子的事情,他又怎么能过问。只是压在心中的疑问,却让张广暂且忘却了对面那两人的可怕。
得知了凌弃被人绑架的消息,夜月立即就布置人力,迅速的在临安城中搜寻了起来。此刻,他只盼望那绑匪最好没有离开临安城,不然可就麻烦了。
因临安城是一座不夜城,每到夜晚花街柳巷便十分的热闹。因此,城门关闭的时间较晚,若是真有人打算离去,却也是简单至极的一件事。
现在不清楚那绑匪是何种心态将人掳走,他又有何种目的,这对寻找凌弃的下落在无形中增添了几分阻力。
一批又一批的人无功而返,夜月的心也愈发的紧张了起来。幸好现在主上还在闭关中,不然若是被他得知此事,指不定要多着急呢!
只是,夜月不曾想到,就在第二日清晨,花挽月竟然从密室中走了出来。这夜楼中大大小小的事如何能瞒过花挽月的眼睛,因此不过一刻钟,便让他得知了凌弃被人掳走的消息。
“夜月。”
夜月直觉得花挽月这一次突兀的由闭关中走出,整个人好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明明不过两日,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改变。但此刻夜月也计较不了这么多,因为花挽月那平静无波的语气正显示着他心中的怒意。
两日的时间在密室中,并不会有太大的收获。只花挽月与常人不同,便从自己修炼的功法中参透了一些玄机。而两日的时间,也让他想明白了很多。虽然感情是强求不来的,但他怎么能还未开始就打了退堂鼓呢!他的整颗心都为了思念她而跳动着,何不努力一把。纵然最后留给自己的是一个惨淡的结局,但起码不会后悔。
但花挽月如何都没有想到,正当他下定决心时,竟然得知了凌弃被人掳走的消息。而更加让他愤怒的是,夜月竟然打算将此事瞒下!自己一直信任的属下,明明知道小弃对自己如何重要,竟然将这件事隐瞒!
深吸了一口气,花挽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一些。“现在可知道是谁将她带走的?”
夜月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小声回答说:“这……属下目前也并不知晓。”他已经命人查遍了整个临安城,竟然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线索。都说夜楼的情报是全江湖第一,但这一次确实彻彻底底栽了个大跟头。只要想到这里,他就不觉得脸红。感觉面具下那张脸,已经彻底的烧了起来。
但让夜月意外的是,花挽月并未责备他,只淡淡说:“吩咐下去,拿着小弃的画像。务必将人尽快找到!”不是没有想过对方会不会给凌弃易容,只是有了画像也多了一分方便。“好了,你下去吧!”
夜月离开房间,立即便将花挽月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此刻,天色已然大亮。街市是行人络绎不绝,却无人知晓,这个与他们生活紧密相关的江湖,将在不久之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马车一路疾行,半夜时就已经离开了临安的地界。
清晨时,两人简单吃了些干粮后,就又启程上路了。上面已经有了消息,只让快点将人送到。因畏惧主子的狠辣,两个人自然是马不停蹄的。一路上,两人竟然几乎没有交谈过。
江南有着北地无法拥有的青山绿水,尤其到了夏日里,满目的碧翠简直是美的不可思议。
在繁花锦簇的花园中,男子穿着一袭青衫,面上一张白玉面具。行走于花丛之中,当真是写意风流。
有丫鬟们远远看着男子,脸上的娇羞一闪而过。虽然这男人看不清面容,但想必也是个极为英俊的。哪家的少女不怀春,自然是对这名显然是美男子的男人多了几分憧憬。
“楚先生。”
身后传来一道年轻稚嫩的嗓音,楚逸回过头去,便看到了那名容貌清秀的书童。“什么事?”他淡淡的说。
古文飞快的来到他面前,一双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楚先生,少爷让小的准备下茶点请先生享用。小的见先生游园兴致颇高,便自作主张将茶点摆在了前面的亭子里。”
楚逸正是有些口渴了,听到古文一说,便点头道:“带我过去罢。”
古文小步的走在前面,步子不紧不慢。既不会显得逾越,又不会显得怠慢了客人。
楚逸不由道:“你在这府中多少年头了?”
古文憨憨一笑,回道:“小的在这府中已经整整十年了。”
“十年,还真不短啊!”楚逸一叹,竟显得有些惆怅。“人生中,又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古文不清楚楚逸所为何意,也不敢发问,只能矜持着不言不语,恪守着仆从的本分。
见他如此,楚逸顿觉无趣的很。本以为这少年有几分当年初见七儿的模样,如今一看哪里有半分相似的!
亭子乃是翘角的凉亭,在江南很是常见,并无什么特别。亭中有一石桌,旁边有石凳几许。石桌上,摆着一只食盒。古文上前,将食盒打开,取出其中的小碟同茶壶茶杯来。
点心共有六样,都是些平常的江南糕点。还有瓜子花生各一样,以及几碟不常见的瓜果。
一壶清香的茉莉香片,便能打发一两个时辰。
楚逸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茶香,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这茉莉香片乃是七儿最喜欢的茶香了,未曾想自己在思念着她的同时,竟然也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古文用袖子将石凳擦干净,便请了楚逸坐下。而自己则立在一旁,静静等待着楚逸的吩咐。
楚逸端起茶杯,淡淡说:“这里不需要你的伺候,先下去吧!”
古文有些犹豫,却还是听从了楚逸的安排,离开了。
于是,这小亭中便只剩了楚逸一人。除了四周的鸟叫外,当真是安静的很。
早有人告诫过,楚逸出现的地方,寻常人不可来打扰。因此,偶尔有丫鬟注意到此处,也只敢远远的和不敢靠近。他一个人倒是乐得自在,丝毫没有孤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