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些国家,不会因为大明说不会看上你的国土就放心不当回事。他们肯定会想,要是明国哪天想着把藩王封过来怎么办?有这种想法的背景下,只要有心人稍微一唆使,就会有一起对付大明之心。

而大明目前的实力,并没有足够强大,能以一国之力,把周边所有国家都一一打服。大明接下来的重心,还是要先把辽东的建虏灭了,把辽东收复了。

不过,藩王封建海外之事也不能停。如今只是找了借口,把唐王改封洞吾。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再找个不同类型的藩王改封。不知不觉间把这事的影响面扩大,以后等国力足够强大了,正式提出藩王一律封建海外的国策,就不会突兀了,也会少很多人反对。

如此想着,崇祯皇帝便传旨,让那小土豪进京面圣。

之所以称之为小土豪,并不是说他年龄小,恰恰相反,他的年龄,至少比崇祯皇帝要大一倍。他的小,主要是体现在财富上。分封时间太短,当年就藩时,赏赐的财物再多,也不可能多过几百年积累起来的藩王。

这个小土豪,就是崇祯皇帝的亲叔叔,就藩洛阳的唐王朱常洵。想当年,在大明也是风云中的人物,国本之争,闹了十多年,乃是万历三大案之一,差点就成为了大明朝的皇帝。

不过他虽然没抢赢皇帝之位,却在其他方面成为了胜利者。当年的皇帝死了,皇帝的儿子又死了,他还活着,不愁生活,每天乐呵地活着。

当他接到旨意,要他进京之时,却又心中忐忑了起来。对于如今这位年轻皇帝,他的亲侄儿,说句实话,他心中是有点害怕的。

当年的那个废物哥哥当皇帝,他是不服气的,对于最终失去皇位,他是不甘心的;后来那位木匠侄儿当了皇帝,他更多的是看热闹心态,对于大明朝各地闹出的事情,幸灾乐祸地心情都是有的。特别是对那些文官,让你们当年为他们抢皇位,如今好了吧,都是什么皇帝,还推出了一个阉人,骑在你们的头上拉屎拉尿,把大明搞得乱七八糟,活该!

当天启皇帝突然去世,崇祯皇帝继位时,福王甚至都在想着,那一支一个个不得好死,这是报应。搞不好,这个小侄儿也会不得好死!

虽然原本的历史上,确实不得好死。可在这个位面上,崇祯皇帝却做出了一件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取得一件件令人震惊的成就时,福王就害怕了。

毫无疑问,这位崇祯皇帝是个英主,大明在他的手中蒸蒸日上。如此有为的一个年轻皇帝,肯定是强势的。他会不会翻当年的旧账?这个好像不好说!

在他看来,越是厉害的皇帝,对于别人就越是苛刻。一言九鼎的时间久了,要是哪天想起来要为他父亲出出气,那他的麻烦就大了。

之前听到唐王的事情时,福王就琢磨不透了。按理来说,这个侄儿皇帝这么厉害,更应该抓着权力不放吧?可为什么唐王却能封建洞吾,还握有军政大权,这和当皇帝有什么两样?

还没等他想出个一二三来,地方官陪同着锦衣卫上门,让他进京面圣了。藩王就藩之后,很少有再进京面圣的例子。福王一路上是想了很多,担心了一路,就算在紫禁城见到了笑容相待的崇祯皇帝,这提着的心也没放下。

崇祯皇帝看着大腹便便的福王,想起从地方报上来的消息,这个亲叔终日闭阁酌饮醇酒,所爱唯有妇女、歌舞。看这样子,似乎是真的,年纪也有点大了,该不会没有任何想法了吧?

这么想着,他又转头看看福王下侧的世子朱由崧,虽然是一个大胖子,一个年轻的大胖子。对于他,崇祯皇帝还是知道一些的,在原本的历史上,走了一点狗屎运,被拥戴为皇帝,不过也就当了一年左右的皇帝而已,而后就被满清杀了。这个,或者还能有点激情的吧?

客套话说完,崇祯皇帝就不再啰嗦,直接问福王道:“洞吾那边的事情,想必都知道了!朕最近收到的消息,唐王已经到达阿瓦,是洞吾最为富裕的地区。军队现在正在休整,等过段时间之后,便会继续南下,攻占洞吾全境……“

说着话的时候,他注意他们的神态,福王的表情不变,似乎无动于衷,可二十多岁的朱由崧却脸上露出了一丝羡慕的神色,虽然崇祯皇帝看过去时,他这丝羡慕的神态马上隐去,但还是被他给看到了。

崇祯皇帝不动声色,继续给他们说道:“……对了,唐王已经决定,他的藩王府,就设在阿瓦,就是洞吾……哦不,唐国最富裕的地区。”

他说完之后,福王还是保持着表情不动,也不说话,好像只是在聚精会神地听着而已。朱由崧似乎想说话却最终还是扮了个乖乖宝宝。

崇祯皇帝见了,知道这福王已经是老狐狸了,轻易不会表露出心中想法,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大明的宗室问题,已经影响到了社稷江山。如果不妥善解决的话,祖宗基业都可能不保。这点,朕没有危言耸听。具体的情况,这里有一些资料……”

说到这里,他一挥手,边上伺候着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王承恩,立刻把两份奏章呈送到了两个胖子面前。相对于朱由崧马上伸手去接,唐王倒是犹豫了一会才接了过去。

崇祯皇帝见了,便继续说道:“因此,朕必须要解决宗室问题。唐王之事,就是解决的办法。皇叔以为如何?”

藩王封建海外,别人可以不知道,但当事人,比如唐王都是要事先沟通好了的,因此不得不说。如今要把福王封建海外,那这个国策,也必须得事先告诉他们了。

唐王虽然表面一直不动声色,可当他听到这里时,才真正恍然大悟。他也没翻看手中的奏章,那里面的东西,他没兴趣,反正又不是他当大明的皇帝。

此时见崇祯皇帝盯着他,等待他答复,知道不开口不行,便低着头开口说道:“国家大事,孤一点也不懂!”

这是拒绝发表评论的意思了,朱由崧听了,略微有点诧异,稍微看了他老子一眼。

崇祯皇帝一听,眉头稍微一皱,不过随即松开,他最是烦这种老狐狸,轻易不说出心中的想法。既然如此,那就再直接点得了。

这么想着,他便又对唐王说道:“既然皇叔没看手中那奏章,那朕可以简要说下,我大明几乎每一代都有一些世袭藩王,如今在大明国土上,皇叔可知已有多少藩王了?除世子接替藩王之位外,其他子女的爵位则逐代递减,可就算这样,领取国家俸禄的宗室又何其之多。不说别人,光是皇叔,都已有五个子女了吧?我大明开国将近三百年,宗室俸禄已是朝廷最大的开支,最近这几十年来,有多少宗室因为朝廷发不出俸禄而活得像乞丐一样?这该是太祖子孙应有的待遇么?“

对于这个情况,作为藩王来说,自然是知道的。在一开始听皇帝说话,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时,唐王内心丝毫不波动,可此时皇帝换了个角度说时,他不由得心中一动,抬头看了下崇祯皇帝,不过还是很快低下头去。

朱由崧倒是听得不自觉间点了点头,这是事实,很多血缘稍微远了点的宗室,混得简直连乞丐都不如。

“虽然在嘉靖年间,对宗室制度有过一次革新,允许宗室远亲自谋生路,可科举,但我大明宗室又有多少人能因此改变生活困境?”崇祯皇帝说着,似乎有点感慨,稍微停了下后才继续说道:“因此朕思前想后,最终才有了唐王之策,海外土地幅员辽阔,与其让外人统治那里,不如让宗室能在那里当人上人,如今唐王做到了,朕想着,这样的好事,朕总要照顾血缘近一些的亲人才行……”

说到这里,目的已现,唐王和朱由崧都不由得抬头看着崇祯皇帝。

“……朕已经谋划好了一处地方,想赐给皇叔,可以去那里如唐王一般,尽展所能,为自己,也为大明开疆拓土!”崇祯皇帝说到这里,忽然加重了语气问道,“这地方,就是安南,皇叔以为如何?”

唐王听了,因为脸上的胖肉太多,导致有点显得小了的眼睛眨巴了几下,竟然挤出了几滴眼泪,一边用手去擦,一边带着哽咽说道:“孤自认为一直在洛阳安分守己,从无半点逾越之处,不知道陛下看孤何处有不满,竟然要把孤流放至如此蛮荒之地?“

说完之后,他竟然还从坐凳上站了起来,缓缓地跪了下去。

他的这番动作,让朱由崧都吃了一惊。如果没有唐王的先例,第一次听说这事的话,朱由崧恐怕会和他老子一个想法,皇上是要把他们流放到蛮荒之地去。可唐王确实是要在洞吾建立唐国,拥有军政大权,成为名副其实的藩王。这对朱由崧来说,是相当羡慕的,宁为鸡首不为凤尾!唐王在唐国那,该是何等威风!

因此,他有点不理解老子的想法?

唐王是长辈,他这一跪,份量有点重。不过好在这殿内,事先已经屏退了他人,王承恩又不会乱说,因此唐王来这一处,崇祯皇帝并没有多大为难,反而多了一丝反感,自己并不去扶,只是让王承恩去扶他,而他自己,则坐在那里,声音有点冷了地说道:“皇叔这是理解有问题,朕是照顾皇叔,先把如此好的机会让给皇叔。安南和大明交界,其繁华甚至唐王更甚。这样好的地方,又怎么会是流放?皇叔可有见过,流放后能在地方建国,号令诸臣的么?”

王承恩此时已过去,伸手扶起福王,同时却低声在福王的耳边说道:“殿下三思,抗旨则后果自负。”

他这声音虽然可以压低了一点,却能让福王,甚至连边上的朱由崧都听到。这种赤裸裸的威胁之语,崇祯皇帝不好说出口,但王承恩说出来,却是没有什么顾忌的。

福王和朱由崧一听,顿时都吓了一跳。王承恩虽然年轻,可他是东厂提督,去年的时候,刚才南方闹了个大案出来,不知道有多少户有钱人家被抄家流放,这可是崇祯朝规模最大的案子之一。

崇祯皇帝就当没有听到,其实王承恩这话,就是他授意的。此时的他,依旧在苦口婆心地说道:”朕是看出来了,皇叔是年纪大了,不想动,就想这样过着日子算了!可世子还年轻,还有其他兄弟姐妹,他们又该如何?难道真得要一代代下去,最后沦为乞丐一样么?皇叔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子孙后代考虑一下吧?“

确实,冲动热血基本和老人无缘,他们只会谋划,只会计较得失,但好在朱由崧是年轻人,听到唐王能在洞吾建国之后,他心中就有了冲动。此时一听皇帝的话,虽然他是世子,不用担心爵位问题,可他的儿子呢?

这么想着,他就几次看向他老子,看老子不答话,就有点急了,惹恼了皇帝,虽然皇帝不好亲自对亲叔动手,可东厂上门来找事,甚至授意地方官来找事,而皇帝假装不知道,这样的事情,福王府能抗得起么?

这个情况,福王也考虑到了,甚至他都想到了,有以前的国本之争在,搞不好崇祯皇帝是故意先拿自己开刀的。要是自己再拒绝的话,还真可能会有各种问题。这皇上的手段,这几年来可一直是层出不穷的!

这么想着,福王就有点不敢依仗亲叔的身份了,他犹豫片刻后,带着点怀疑说道:“唐王要是真心为陛下镇守边荒之地的话,孤乃是陛下亲叔,自然义不容辞!”

这言外之意,崇祯皇帝听懂了,他转头看了朱由崧一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