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其他地方,凌晨的落影区还是有着不少人出没的,从酒吧出来的醉鬼,深夜觅食的食客,刚刚云雨几番的嫖客,还有花光了赌资的赌鬼。
在这里的时间久了,只要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他们的区别,有的是偶尔一来的好奇者,有的则是扎身于此的老手。
他们大多不会在意第二天是否需要起早的问题,这里有的是彻夜不休的店铺,残星酒吧已经算是比较懒得类型了,除了内堂依旧开启,外堂的酒吧却是已经关闭。
京一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1点半,他怀里的点心还剩下最后两个,尽管对面的阿久几度表示想尝尝这个点心,但都被京一坚决的拒绝了。
他自己,开始还不够吃了。
“啊,他要走了!”
阿久的声音传来,京一抬起头,那个穿着随意但还算整洁的中年人正从沙发里做了起来,他的位置上,致幻剂的使用时间明显还未结束。
“快快快,哦对了,你要请假吗?”
阿久已经连忙站了起来,整整凌乱的衣袍,还不忘顺便问了京一一句。
“要很久吗?”
“怎么也得几小时吧,放心啦,距离这里不远,有什么问题让他们叫你就好”
“不远是多远?”
“反正出了事,全力奔跑的话,七八分钟就回来啦!”
“那我问问”
看着那个中年人真的开始穿起了靴子,京一也意识到这件事的异常,在这里,富裕也好,贫穷也罢,还没有人没吸完支付的致幻剂就起身离开的。
快速的发了短讯给安杰拉,没想到居然异常的顺利,可能是因为最近场子里又请了七八个壮汉,加上京一保证有问题可以很快赶回来后,安杰拉十分顺畅的批了京一的假。
“走,不要被发现了哦”
阿久弯了弯嘴角,话说她的身材打扮才是最容易被发现的类型吧。
跟着从后门离开的中年人,京一与阿久这对奇怪的组合就这么吊在了小街后面,而不出京一所料的,基本上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瞅着阿久看上几眼,倒是那位中年人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他走的很慢,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走到一个普通的路口时,还在那的路灯下停留了许久,最后才拐向了京一未曾去过的方向。
那是更加靠近落影区内部的区域。
看了身旁的阿久一眼,她依旧若无其事的抽着烟斗,还对看过来的京一露出了调皮的笑容,像极了那些喜欢捉弄人的鬼蜮精怪。
中年人又停了下来,这次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幽深的小巷,就连路灯都刻意避开了这里,只有对面一个打着红灯笼的酒馆提供着些许亮光。
那酒馆的门前坐着一个抽着短小烟斗的肥胖女子,她大概二十八九岁,脸上已有了些许皱纹,身上的肉一圈圈堆在腰上,无神的看着对面,直到京一和阿久走到这里的时候,才扭过头看过来。
“又来送葬了吗?”
她的眼睛其实不小,但却看不到丝毫活力又或是灵性,京一这才注意到这家酒馆门上的贴纸,那是一个瘦小可爱的女孩,眼中带着撩人的媚气,依稀和眼前的女人有几分相似。
“是啊,我的烟草到了吗?”阿久扬扬手中的烟斗。
“到了,一会儿自己去店里取吧”
话落,那胖女人又看向了旁边瘦瘦小小的京一,那毫无生气的目光在京一脸上停驻了许久,一直到对面那个中年人都做出了前行的决定,都还没有移开。
那样的目光,让京一稍有些不适。
“他会是下一个吗?”
在阿久已经朝对面走去的时候,胖女人才幽幽的说了句。
“那就要看他自己喽”
阿久侧过脸,还是那古灵精怪的带些邪气的笑容,身后的京一不解的跟上。
那个小巷毫无灯火,唯有尽头亮着一点幽绿色的光点,透着阴森的气息,前面的中年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中间还摔了一跤。
那模样让京一响起了鬼蜮那些低级的尸鬼,它们在夜色中行进时也是一般的模样,阿久走在前面,她点着打火机,火光刚好足够身后的京一看清身前半米,但前面已经渐行渐远的中年人就享受不到了。
那点幽绿色,变得清晰起来,似乎是一团跳动的火焰。
恍然间,京一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眼阿久,这个女人依旧如常的走着,面带轻松。
很快,中年人就走到了那绿火旁边,只停顿了下就消失在京一的视野里,阿久倒还是不急不缓的走着,一直到京一也看清了那团绿火和绿火旁的人时才停了下来。
入目之处,是一盏亮着幽绿火烛的老式油灯,和一个坐在折叠椅上的黑衣男子,黑色风衣黑色圆帽黑色裤子黑色靴子,就连手套也是黑色,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雕刻立体的白色骷髅面具,只露出里面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眸。
“殡葬社”
那就是他或他们的名字,殡葬社负责回收在诺亚死亡的尸体,若是死因不明,也会出一份尸检报告交于警察。
他们究竟是人,又或只是血肉傀儡,一直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对99%的言术免疫,是无法感知到情感的生物,可他们又偏偏能感知到一个人的死亡意向。
京一开始确信阿久说的话了,因为殡葬社在的地方,一定会有尸体出现。
扭过头,原来这里是一个拐角,左侧又是一截小巷,但尽头处已经变得明亮了几分,又看了殡葬社一眼,一如前世见过的那般,他们如死物般坐着,对他人的注视毫无反应。
走出小巷,外侧是一个大概有一个般残星酒吧的空地,这里的地面是灰色的石砖,右前方是一栋大概十多米高的瞭望塔,通体由已经生锈的钢铁铸造,也没有什么外墙,只有一节节斜着向上的台阶。
那个中年人就走在中间的台阶上、
京一的目光却被瞭望塔的底部所吸引,在那里,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一只鞋,一个表,一条裤子,又或者是一条领带。
它们被挂在瞭望塔的底部与二层,和塔顶刚刚好对着的残月一起,形成了一副诡异而阴郁的画面。
在二层的某处,一件老旧的男式大衣正挂在那里,随着风微微摇动。
据说,对于自然死亡又不牵扯命案的尸体,殡葬社会在完全收纳后,留下一件死者的外物放在现场,而现在在京一面前的各色物品,最少也有三十个以上。
目光放在瞭望塔的斜前方,那里的地面不再是老旧的灰色,而是彻底的黑。
那形状,似乎是某种染料一次次重复的泼洒在上面,叠成了毫无规律的黑。
“听说过自杀症候群吗?”
京一转过脸,阿久却没有看他,只是望着中年人不断上前的身影,目光悠远的念着。
自杀症候群……自杀者……
一个久远到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
“啊,看来你见过呢”阿久玩味的看了京一一眼,又望向那个中年人:“自杀的定义是,毫无利益反馈的无意义自残行为”
“在诺亚,正常人是不会自杀的,即使要离开这个世界,也会把最后一丝价值出卖干净才对,但是偏偏有一些人,他们会选择毫无附加条件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们不少都有着稳定的生活,甚至是令人羡慕的生活,但却在某一天突然自杀,这样的行为让人完全无法理解”
“这里,就是一个自杀者的据点,第一次的时候,还招来了警察,上了新闻,等到了后来,就连新闻也不再报导了,就像新闻不会报导自杀症候群一样,似乎这还只是个体的行为”
“其实啊,早就是一种不知名的传染病了呢”
残月中,中年人独自站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京一好像觉得那人看了自己一眼。
那眼中,毫无生气与活力。
绝望,迷茫,空虚,最后化为了失去心脏的黑洞。
“砰”
又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