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拖着南云跑出咖啡厅,转过街角,正好看到那个身影上了一辆车,开头为黑F的车牌,证实了他并没有看错人。

“怎么了?”南云问。

“我看到黑子了。”万山说。

“真的假的,不会这么巧吧?”

“真的。”万山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汉语英语俄语加乱七八糟的手势一通比划,司机才明白是要跟上前面中国牌照的车子。

等到他弄明白,黑子的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好在这边街道宽阔,行人稀少,司机技术不错,对路况也很熟悉,才不至于跟丢了目标。

万山给所长打电话,说他在布市看到了黑子,并把黑子的车牌号告诉了所长,让他通过公安系统和海关边检部门沟通,一旦黑子的车从口岸入境,要全方位检查才能放行。

“你怎么就能确定他是来交易的,万一他只是来旅游,岂不是虚惊一场。”南云问。

“虚惊一场总比让他跑了强。”万山说,“他这种人,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游山玩水上的。”

“你之前不是说他很少自己出手吗?”南云又问。

“我猜他也是被逼急了,这段时间他的人被抓了不少,能让他放心的估计没剩几个了。”万山说。

“但愿一切如你所说。”南云说,“如果能在海关截住他的货,这回他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

“其实……”万山略微停顿了一下,说,“我倒是希望他什么也没运,这样起码说明没有动物被害,我真的,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

南云默然。

这就是身为警察最纠结的地方吧,一方面渴望多办案,一方面又宁愿永远没有案子发生。

“等什么时候抓到黑子,我想考虑换个工作。”万山说。

“你舍得呀?”南云有点不信。

“应该能舍得吧,只要下定决心。”万山说,“我想多赚点钱养你,将来还有孩子,要喝奶粉,要上学,我不想你们过得太委屈。”

南云看着他,心想他整天闷声不响的,居然考虑的这么长远,连孩子的事都在计划了。

她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腹,真有个孩子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呢?

车子拐过几条街道,绕到了火车站的广场,广场上稀稀拉拉停着一些车,黑子的车挨着那些车停下来,车门打开,黑子和一个俄罗斯男人下了车,直接上了旁边一辆白色伏尔加,把原本的那辆车留在原地,驾车离去。

“跟上,快跟上。”万山指挥着计程车司机。

司机茫然地看看他,指指被黑子留在原地的车,大概是说你让我跟的是这辆。

万山又是一通比划,司机才勉强明白,调头去追伏尔加。

不知道是不是黑子发现了什么,前面的车开始有意识地绕圈子,半个小时后,计程车司机终于成功地跟丢了,冲着万山摊手,意思是不赖我。

万山颇为无奈,只得付了车费和南云一起下了车。

万山又给所长打电话汇报了情况,提供了新的车牌号,打算回口岸守株待兔。

南云给小卫他们发信息,说有事要先行一步,回国后再联系。

两人赶到口岸,找到相关人员说明情况,躲在附近蹲守。

“他们一定会从这里走吗?”南云问,“有没有像中缅边境那种小路?”

“这边情况不一样,雪大,冰封期长,除了关口,没有人会去清理别处的雪,别说是车,人想过去都很难,除非他们不要命。”万山说。

南云放下心,和他一起耐心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辆车都没有出现。

值勤人员对每一辆过境的大小货车都仔细搜查,并没有发现什么违禁品,也没有可疑的人。

下午四点,天就已经黑了。

口岸的灯次第亮起,映着冰雪,和两岸的灯火遥相呼应。

返程的游客越来越多,赶在边检关闭前回国。

气温下降的很快,南云裹着边检站借来的大衣,仍然冻得发抖,万山让她去值班室坐着等,她不肯,非要陪着他。

“我打算回去把这些天在东北的见闻写一篇报道,任何细节都不能错过。”南云说。

“那你报道的主题是什么?”万山问。

“森林警察呀!”南云说,“我要把你们的事迹,日常工作的状态都记录下来,你就是我报道的主人公。”

“拉倒吧,我可不行,你让耗子来,他能说会道。”万山笑着推辞。

“我报道的是森警,又不是媒婆,要能说会道干什么。”南云说。

“那我也不行,我对着镜头会哆嗦。”万山说。

“没事,有我呢……”

南云话说一半,万山忽然站了起来,眼睛紧盯着检查站,通过安检的车正一辆辆缓缓开走。

“怎么了?”南云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发现那两辆车。

“那个白色面包车,肯定有问题。”万山指着一辆正在接受检查的车说道。

“哪里有问题?”南云问。

“说不上来,就是直觉。”万山说,“你在这儿等我,我过去看看。”

“我也去。”南云说。

两人绕过围栏向安检口走去,那辆车经过检查,已经被放行了。

眼看着车速要加快,万山大声喊,“拦住那辆车,别让它走!”

所有人都向他看过来。

面包车的司机意识到情况不妙,加大油门,猛冲出去。

“拦住它!”万山再次大喊。

值勤人员立刻用对讲机通知在前面值班的同事拦截车辆,同时放下一道道防护栏。

面包车在撞坏了三道栏杆后被迫停下,值勤人员持枪把它团团围住。

万山和南云随即赶到。

面包车司机被从车里拖出来,铐着双手蹲在路边,一边紧张注视着工作人员检查,一边大声喊冤,“同志,刚才不是检查过了吗,我什么也没带,我是良民啊!”

“什么都没带你跑什么?”万山问他。

“我,我就是害怕,失控了。”

“心虚才会害怕。”万山说。

“我没心虚,我良民我虚什么,你们这是欺负人,我要投诉你们!”

“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坐几年牢吧!”万山冷冷道。

“我又没犯法,坐什么牢?”那人硬着头皮喊。

这时,负责检查的工作人员从车上下来,冲万山摇摇头,“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车上确实什么都没有。”

“看吧看吧,我就说你们冤枉人,我要投诉你们!”司机又嚣张起来。

“我可以上去看看吗?”万山问工作人员。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陪他一起上了车。

角角落落都翻遍了,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也许真的误会了。”工作人员说,打手势示意万山下车。

“怎么样?”南云迎上来问。

万山摇摇头。

工作人员给司机打开手铐,告诉他可以走了。

司机不住嘴地嚷嚷着要投诉,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子。

万山眼睁睁看着车轮贴着他的脚尖开出去,却无可奈何。

司机降下车窗往外啐了一口痰,嚣张至极。万山气得狠狠一脚踹在轮胎上。

“你干嘛?”司机吓得一哆嗦。

电光火石间,万山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冲上去拉开车门拔掉了他的车钥匙。

“干嘛,你要干嘛,吐痰不让吐啊?”司机惊恐大喊。

万山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拖出来甩在地上。

“这位同志,你……”工作人员上前来阻止。

“搜轮胎,还有轮胎没搜!”万山说。

司机扑过去抱住车轮,“你们这是无理取闹,我要投诉你们!”

立刻有两个工作人员上前拉开了他,另外的人拿工具扒轮胎。

司机大喊大叫,引来很多游客围观,关口前一阵骚乱。

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很快就疏散了围观者,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夹杂在人群中的黑色身影。

他频频回头看向面包车的方向,目光如刀盯着站在车前的万山和南云,恨恨地咬着牙,夹在人群中走远了。

四只轮胎加一只备胎,一共拆出184只熊掌,50根鹿鞭,另外还有两根虎鞭,这样的数据代表着46头熊,50只鹿和两只老虎的生命。

看着在夜色下铺了一地的血腥之物,南云鼻子发酸,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这一刻,她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万山的心情,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宁愿什么也查不到。

“这人是和黑子一伙的吗?”南云问。

“肯定是一伙的。”万山说,“王八犊子太特么狡猾,一趟货换了三辆车,自己还不跟车走,这会儿没准已经回伊春了。”

“那咱们怎么办?”南云问。

“咱们恐怕要到明天才能回了,我先给所长打个电话说一声。”万山说。

案子移交到辑私局,万山南云跟去做了笔录,辑私局通过对司机的审讯,确定了主谋就是黑子。

因案情重大,黑子被下了通辑令。

万山和南云的蜜月之旅就此结束,第二天一大早赶回伊春。

旅途中临时结识的伙伴再也没有见面,像浮云,偶尔交会,又被风吹散,各自天涯。

黑子经过这一重创,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所里在全力协助上级部门搜索他行踪的同时,其他工作仍然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南云手上的伤渐渐好转,每天跟着万山去巡山,去市场检查,走家串户发一些关于防火防盗禁止盗猎盗伐的传单,忙忙碌碌中,新年越来越近了。

南风打电话过来,说再有三天就回国了,交接完工作就会过来接南云回家。

经过几天的冷却期,她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歇斯底里,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把南云带回西双版纳。

南云每天数着她要来的日子,又期待又担忧,吃不好睡不好,后来发展到喝口白开水就想吐,胆汁都快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