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沉,倦鸟归巢,山林里的光线黯淡下来。

一部分动物停止活动,安然入眠,另一部分正踏着暮色走出巢穴,开始新的一天。

简单吃过晚饭,众人开始埋伏,在豹子可能出没的方圆十里分散蹲守。

因为买主要活的,不能开枪不能下杀伤力大的工具,给捕猎加大了难度,几个身手好的人都配了麻醉枪,豹子出现时将它一枪麻倒,是最稳妥的办法。

万山也分到了一把麻醉枪,和冯浩蹲守在一个点。

每个点之间大约相隔半里地,小声说话不会被听到,冯浩有点紧张,不住地问万山怎么办。

胡光宗今晚是志在必得的,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走豹子,根本就不可能。

“见机行事吧!”万山说,“如果豹子真的出现,不管是中了什么埋伏,我俩都要争取第一时间赶到,我会争取到打麻醉的机会,麻醉剂已经被我倒掉一半,药效挡不了太久,到时候我们负责解套,拖延些时间,它就有可能醒来逃脱。”

“靠谱吗?”冯浩问。

“靠不靠谱,目前也只有这样了。”万山说,“还有一点就是可能会被它咬到或者抓到。”

“这个我倒不怕,有防护衣和头盔,伤不到要害,就怕别的人也过来帮忙,到时候不好放水。”冯浩说。

“所以,我们还需要南导配合。”万山说。

“怎么配合?”冯浩问。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之前已经抽空和她说好了。”万山说。

“咦?什么时候?”冯浩惊讶道,“咱俩一直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万山说。

“嘁!”冯浩撇撇嘴,默想一刻,说,“哦,我想起来了,你今天一共去撒过三次尿,有一次尿得时间特别长,是不是趁机去找南导了?”

“就你能!”万山照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冯浩揉揉脑袋,自己下了定论。

“哎,你们有没有趁机啃两口?”

“给老子闭嘴!”万山抬手又是一巴掌。

冯浩闭了嘴,无声地傻笑。

万山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眼睛盯着树丛,脑子里回放着见南云的画面。

一开始他确实是只打算说正事的,全程也没耽误多少时间,说完事临分别,南云说,“亲亲我吧!”

他想着她正经不到三秒的病又犯了,不想她后面又跟了一句,“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亲一次少一次了。”

那一刻,他的心被深深震撼,不顾一切地抱住她,用尽平生力气亲吻了她。

南云说,很好,后面不管发生什么意外,这一吻足以慰藉。

他捧着她的脸,说,“我不喜欢承诺,但是今天,我郑重向你承诺,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意外。”

……

南云坐在毯子上,看着眼前的篝火出神,耳边不断回响着万山那句承诺。

他说,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出意外。

没想到她第一次得到他的承诺,居然一点都不浪漫。

没有情意绵绵,也没有海枯石烂,就这么平淡无奇的一句话。

唉!算了,那么闷的人,还能指望他说出什么花样,有这一句,也足够了。

南云笑了笑,往火堆里扔了根树枝,火苗跳跃了一下,她在心里说,有我在,也不会让你有意外的。

“是不是不耐烦了?”胡光宗在旁边柔声问。

“没有,挺好玩的。”南云说,“我宁愿待在山上,都不愿待在庄园里。”

“为什么,园子建得不够好吗?”胡光宗问,“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我让人照着修,不然我们另外再建一座也行。”

“那这一座呢?”南云问。

“这一座户主不是我。”胡光宗说。

“嗯?”南云立刻来了精神,“不是你是谁?”

“是个很厉害的人,园子是以他的名义建的。”胡光宗说。

“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吗?”南云半开玩笑地问。

胡光宗笑起来。

“怎么,我在你眼里很厉害吗?”

“那当然,你是司令嘛!”南云说。

“调皮!”胡光宗点点她的额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厉害的人,也需要别人帮衬,一个人厉害不算厉害,很多厉害的人组合在一起,才能所向披靡。”

“好吧!”南云说,“反正我听过的最厉害的人就是你。”

“那是因为我在明面上。”胡光宗说,“一个组织,总要有人在明,有人在暗,有人开路,有人善后,而我干的是冲锋陷阵的活。”

“哦。”南云懵懵懂懂地点头,“那隐在暗处的,是不是某个大官,我看过很多电视剧,通常你们这样的人,都会有个大官在后面撑腰。”

“懂得还挺多。”胡光宗捏捏她的鼻子,避开了这个话题,说,“你不在意我的身份吗,我可是别人眼中的恶魔,警方做梦都想抓到的罪犯。”

“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吗?”南云问。

胡光宗沉默了一下。

南云以为他不会说了,他却仰头喝干了杯中酒,缓缓讲起了自己的前尘旧事。

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那些被尘封的过往随着他的讲述像画卷一样展开。

多少年了,他把它们深深埋在心底,从未向人提起,他以为再提起时会让他痛不欲生,没想到时隔多年,那些伤痛像埋在地下的酒一样,沉淀了痛楚,只剩下浓郁的忧伤。

就连妹妹纵身一跃的场景,仿佛也已经远隔了一世纪的时光。

南云起初只是为了窥探他的秘密,后来,渐渐被他的讲述吸引,唏嘘不已。

她曾经从他的只言片语里猜测到他有一个不堪回首的过往,只是没想到会不堪至此。

人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反过来,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如果不是一再遭受打击,也许他不会走到今天。

他说,我杀人杀兽,我疯狂敛财,我为达到顶峰不择手段,但这一切非我本意,我何尝不想和家人一起安稳度日,是这邪恶的世道和人心,将我逼迫至此,刀俎和鱼肉,我只能选择前者,我有错吗?

他有错吗?

当然有。

南云看着他映在火光中写满忧伤的脸,却无法把所有的错都归给他。

“我不能判断你的对错,因为我自己也曾做过这样无法区分对错的事。”她说。

“什么事?”胡光宗问。

“在我年少的时候,曾经也受过这样的迫害,我一时气愤,放火烧了几家人的房子。”南云把自己的经历讲给他听,“所以,你上次问我怕不怕你是坏人,我告诉你,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一直想不通,我不好,是我天生不好吗?”

“当然不是。”胡光宗肯定地说,“没有人天生是坏人,只是不得已,秀儿,你真的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我们是同命相怜的人。”

“你确定吗?”南云直言不讳,“也许我只是你妹妹的替身。”

胡光宗沉默下来。

“你妹妹,真的是你亲妹妹吗?”南云试探着问。

她一直不能接受胡光宗是恋妹狂这件事。

他这么儒雅的人,即便是十恶不赦,她也打心底里希望他的感情是坦坦荡荡的。

“不是。”胡光宗摇摇头,“她是刚出生就被我父亲抱来的。”

南云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问他,“你父亲为什么会抱个孩子回去养?”

“我父亲很疼爱我母亲,那时候,我母亲难产,生下来一个死胎,自己也差点死掉,父亲怕她醒来受不了打击,就出去四处打听,刚好有一家生了双胞胎,在我们那里,生双胞胎是不祥之兆,必须要溺死,那家人舍不得,就偷偷送了一个给我父亲。”

天呐!南云震惊地摁住自己的心口,生怕它下一秒就会从里面蹦出来。

这个风俗,她们那边也有,当时她和妹妹差点就被族人溺死,是父母拼死相护,报警闹到正攵府,后来正攵府出面证明那是个迷信的习俗,才得以保住她们的性命。

即便如此,她们一家在族中也不招人待见,被视为不祥之家。

加上父母双双在她和妹妹未成年时死去,她们更是被看为扫把星,若非如此,叔叔伯伯们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欺凌她们。

“……”南云张张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坦露自己的伤痛以博取他更深层的信任。

她有些于心不忍。

这时,胡光宗随身携带的对讲机忽然嗞嗞啦啦响了起来。

“猎物进套了,带麻醉枪的,火速赶到十点钟方向!”

南云和胡光宗同时跳了起来。

“走,去看看!”胡光宗拎起地上的水壶浇熄了篝火,背起枪,抓住南云的手往东南方跑去。

万山和冯浩那边一接到讯息,也没命地往那边赶。

南云到达时,看到周围已经点起了火把,十几个人围成一圈,圈里传来野兽凄厉的叫声,万山正分开人群,端着麻醉枪向目标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