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把拉莱耶迎进去的姑娘大概就是小红了,长得挺清秀,头上简单地挽了个髻,青丝流淌及腰。她脸上抹了浅浅的腮红,唇上涂着胭脂,额头贴了个菱形的花黄,眉毛弯弯如同柳梢,身上穿着桃红色的绸衫,行走如风中垂柳。
小红款款将拉莱耶引到雅座之内坐下,低头福了一福,轻启朱唇:“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
拉莱耶扇子摇得飞快:“没有,小生是第一次来这儿,随便谁都成。”
小红抬起袖子遮着嘴,眼睛眯成两个月牙:“公子莫要紧张,就当在自己家里就好。”
“哦!嗯!好!”
“还不知道公子姓名,可否相告?”
“哦哦,小生叫做展获,展开的展,获取的获,尚未及冠,没有字。”
小红看了看拉莱耶头顶的发髻,又掩着嘴笑了笑。
拉莱耶又脸红了。
小红微笑着说:“今晚有婉柔大家的舞,姜弦大家的琴,公子靠着里面的栏杆,观舞听琴绝佳。”
“哦!嗯!你也坐!别站着。”
小红扭着腰,贴着拉莱耶坐了下来。
“呃……你坐远点,这样说话不方便。”
小红愣了愣神,迟疑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拉莱耶比了比距离,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样的距离感,很适合我们说话。”
小红笑得花枝乱颤:“公子这话说得,来青楼是说话来的?”
拉莱耶奇怪地瞪着眼睛说:“小姐姐你这话说得,小生我花钱来青楼,还不让小生就说说话聊聊天吗?”
小红捂着嘴笑了半天才停下来,长长地吸了口气说:“当然可以啦,公子想做什么都成。”
拉莱耶耸耸肩:“不瞒小姐姐说,小生呢,兴趣就爱听些新闻,然后记录下来,以后有闲工夫拿来看看,颇为解闷。特别是一些传闻啊,东边说的和西边说的不一样,你说的和他说的不一样,今天说的和明天说的不一样,全部记录下来,对照着看,十分有趣。小生想着,朝廷的大人们,各地的才子们,都高兴来青楼逛,那青楼应该消息最灵通了。于是小生就来了。”
小红忍不住又笑起来:“公子您这应该去听人说书去,有什么新消息,他们就编成段子到处说。”
拉莱耶折扇一收,摇头说:“别提说书。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他们偏就能说上十句。十句话能说完的事情,他们能拖个三天。等他们说完了呀,这事儿早就不新鲜了。”
小红笑着说:“可不是么?不过人家就靠这个赚口饭吃,要不然一句话说完了,接下来说啥啊?”
“小生乐意听些讲古的,但是讲现今的事儿吧,敬谢不敏。”
“原来如此,那公子想知道些啥?小红可以尽量满足公子。”
“小生就问问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市井流言,天地异变,山魈鬼魅,啥都行。”
于是端茶送水上菜倒酒的丫鬟进到拉莱耶这个雅间,就看见这一男一女正正经经对坐着说话的样子,大为吃惊,把手上东西往桌上一放,就匆匆地出去了。
小红苦笑着说:“这下好了,小丫头又要去告状了。且莫要管她,公子尝尝我们的酒,味道可相当不错。”
拉莱耶端起酒杯尝了口,眼神一亮:“好喝!爽口!这是什么酒?”
小红笑着说:“号称是百花酿,其实是果酒,清甜绵软,不容易醉人,公子喜欢真是再好不过。”
“喜欢!最爱喝这种!哎呀,真是来对了,别处的酒烈得很,小生实在是喝不惯。”
“寡酒难饮,公子吃些菜垫垫。”
“哦!嗯!这鸡我喜欢,口感细腻,肉质紧密,味道鲜香。”
拉莱耶看到自己喝一杯,小红就跟一杯,赶忙劝她:“小姐姐不用陪酒,小生酒量大,食量大,小姐姐随意就是。说起来,接着刚才的故事往下说吧。”
小红脸上已经是飞霞片片,幽怨地白了拉莱耶一眼:“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拉莱耶嘿嘿地笑了笑,夹起一大块鸡胸肉,听小红接着往下说。
这是个志怪故事,倒也不怎么出奇,无外乎是穷书生遇见俏狐仙,于是红袖夜添香的老套故事。
拉莱耶觉得这事儿估计和自己的目标毫无干系,但也不好就此打断,让人觉得自己不好伺候,便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将它听完。
“就是这样,两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小红说完,举杯痛饮。
她说了好一会儿,酒意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嗓子都快冒烟了,赶紧喝口酒润润嗓子。
拉莱耶嘴里叼着根鸡腿,干瞪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就……就完啦?”
“要不呢?”
“那书生有没有中举啊?他们怎么生活啊?柴米油盐酱醋茶,总不能靠狐仙用法术变出来吧?听说狐仙的法术都是障眼法来着。”
小红觉得有点头疼了。她捂着额头苦笑:“哎哟喂我的公子哟!就是个故事,哪里有那么多说法的。”
拉莱耶两口啃干净鸡腿,骨头往桌上一扔:“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啊!”
“哦……小生想听点别的。小姐姐你这个故事性太强,不怎么靠谱。”
小红又白了拉莱耶一眼,刚想说话。
楼下就开始闹腾起来了,连雅间都不得安宁。
“怎么了这是?”拉莱耶困惑地问。
“噢!是婉柔大家要出场了。公子不妨鉴赏一二?”小红想着赶紧让这位公子的注意力挪到下面的节目上去,自己也好歇口气。
拉莱耶大摇其头:“鉴赏不了,小生对舞蹈一窍不通。而且说到底,为什么腰肢扭来扭去,手臂回来回去,腿脚摆来摆去就说是美轮美奂呢?小生完全欣赏不来……有这功夫还不如听小姐姐讲故事呢。”
小红恨不得咬碎银牙,又不得不强装笑脸:“公子呀,凡事都有第一次,对不对?您就当是被骗了,看一看也没什么损失。婉柔大家可是难得出场的呀!”
拉莱耶疑惑地看了小红一眼:“那……好吧,小生就尝试一下。”
他无精打采地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花瓣飞舞,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缓缓登台,引起一阵喧嚣。
小红赶紧又喝了一杯酒,眼神朦胧地看着拉莱耶。
这位公子,还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