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位于子翰国西北角落,一个遍布山脉的偏僻之地。
在墙上又画了一笔,顾沐看了一眼,自己竟然已经被俘虏了七天有余。
不知道这几天菏泽那边可还安然无事,也不知道皇兄和镜儿有没有从武国离开,更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
或者永永远远都得在这个地方困着了?
“王爷,该休息了。”
把床铺铺平,轻言看了看那站在窗边的男人,轻叹一口气。
或许这几天对他而言是一种折磨,可对她而言却是难得的享乐。
抛开孤寂的边疆,抛开不知何时就看不到这个人的沙场担忧,抛开身后的子翰国还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现在两个人在一起,真的是天赐之福。
“你先睡吧?我等一会。”
顾沐何尝不知道自己对轻言的亏欠,可喜欢这种事情让他难以将就。
他又何尝不想试着去骗骗这个痴情的女人,他又何尝不想骗骗自己,可他的心告诉他,他做不到。
给不了她感情上的弥补,他能给的就是温柔善待。
“好吧,王爷别太熬夜了。”
裹紧被子,轻言睁眼看着桌子上那一盏红烛,心思百转千回。
一直等到女子呼吸浅浅,顾沐才转过身,打算休息。
“咻!”
一支飞镖突然插到面前的雕花窗户上,顾沐瞳仁微缩,第一时间就是四下搜寻,见并无异常,这才拿下飞镖,解开上面的纸条。
“后院湖边。”
仅四个字却是让顾沐心下微颤,一股不安之情油然而生。
虽说是被俘虏了,可两个人只是被软禁在一处比较豪华的宅子里,这几天无事的时候,顾沐已经把里面转了好几圈。
若不是这里守卫太过森严,顾沐早就逃跑了。
但不管怎么样,信息已经被送达,他若不去岂不是在示弱。
于是也不犹豫,直接便去了湖边。
夜晚的湖边,夜风微凉,河边垂柳轻摇曳身段,月光和水汽皆是氤氲,蒸腾着空气伴着朦胧轻柔。
顾沐一眼就看到了那靠在湖边凉亭里的人。
男子一身白衣飘飘,一头银丝随意飞舞着,既挺拔又清瘦,像极了几年前的皇兄。
这个人……
“来了?”
上弦睨了一下顾沐,眼神轻飘飘,其中并没有太多的感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像个尘世外的人。
“你是谁?”
两个人之间隔着几米的距离,尽管如此,顾沐也没有上前的打算,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这个男人带给他的威压。
纵然他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但顾沐并不想接近这种看不懂的人。
“我,”上弦微微勾唇,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映着那一轮月牙,闪烁着奇怪的色泽:“我是西域的皇帝上弦。”
西域的皇帝……
顾沐身体一僵,藏于衣袖下的手微微攥住。
他不是没和顾轩辰沟通过,自然,他也知道西域之事。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神秘的男人此时此刻居然站到了他的面前,还用如此随意平淡的态度与他沟通着。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为什么要把我抓到这里来?”
“为什么?”
上弦挑眉,伸手,冰蓝色的真气在他的指甲盘旋着,像是袅袅青烟一般迷惑动人。
“这,这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上弦手中绽开的冰花,顾沐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寒毒?”
这也太奇怪了!
这个人不仅仅看起来像皇兄,就连体质都一模一样……
要说这两个人之间毫无牵扯,顾沐不信。
“是啊,就是寒毒,不过和顾轩辰不一样,我体内的寒毒依然在日夜摧残肆虐着,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一直过着痛苦且暗无天日的生活。这一点上,顾轩辰还真是让人羡慕。”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沐总觉得这个人特意强调了那“羡慕”一词。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沐不傻,他知道什么事是他该问的,什么事是他应该装傻的。
最起码面对这个男人,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呵呵,不用那么警惕,”走出凉亭,上弦一步步靠近到顾沐身边,身形轻松,悄无声息:“我就是想问问一些事情。”
银发的上弦从不吝啬笑容,可正因如此,才显得越发诡谲,难以揣度。
最起码,面对着这个笑意盈盈,和风细雨一般的男人,顾沐没有一刻是安心的。
“什么?”
有什么事情是自己知道并且他想知道的……
如果是涉及到国家机密的事情,顾沐已经下定决心闭上嘴,哪怕要面对死亡也无所谓。
“别怕,我只是想知道有关于你的皇嫂也就是颜辞镜的事情。所有的都想知道。”
皇嫂……
辞镜……
心跳不经意漏了两拍,顾沐看向上弦的目光越发警惕起来:“我不知道。”
尽管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好比上弦和辞镜怎么认识的?好比上弦为什么想要知道辞镜的事情?
但以他的身份来说并不适合多问,所以顾沐再一次选择装傻。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上弦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顾沐,嘴角依然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从衣袖里掏出药方展开在顾沐面前,上弦眼角弯弯如月,瞳仁闪烁如星:“这个是颜辞镜写给我的,当然前提是她不知道我就是西域国的皇帝。不然,她说不定会直接给我一剂毒药呢!”
的确是很有可能。
光是这么想着,上弦就已经忍不住轻笑出声。
自己怎么就喜欢上这样一个小丫头呢?
“你……”
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笑意浅浅的男人,顾沐心脏微微抽痛,他很清楚,面前这个人喜欢上颜辞镜了。
正因如此,才觉得越发悲凉,因为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自己没有喜欢她的资格。
“我打算把她带回西域,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将药方重新叠好放回袖子里,上弦用试探着的柔和目光看着顾沐,就好像是在等他的下文一样。
可面对着他,顾沐只有一种完完全全被看穿了的心虚感。
或许,正因为两个人所处的境地一模一样,所以越发容易彼此看穿。
“我劝你还是不要白日做梦了,”握紧拳头,许久,顾沐抬起头,神情一点点坚毅起来:“镜儿她……是绝对不会背叛皇兄的。”
这一点他早就明白,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正因如此,于他顾沐而言,甚至连一个争取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遗憾不遗憾了。
“是这样吗?”
上弦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下是浮动着的眼波,无人可读。
“可我觉得不一定,要知道,时间这种东西是很神奇的。一天两天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一年两年,十年八年下来,依然不行吗?我看不一定吧?”
风起,上弦的衣角猎猎作响,银丝拂过他苍白单薄的脸庞,让这个人平添了几分仙气与寂寥。
“那只是对你而言,镜儿不会如你所愿。当然,前提是你也没办法把她带走。这里是子翰国,还容不得你一个弹丸小国兴风作浪。”
一想到这个男人企图把辞镜带走,顾沐在愤怒之余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
先不说这是在子翰国任凭他有插翅本领也不可能把人带走,再者就算他真的把人掳走了,只要皇兄想,很快就能踏平那鲜为人知的小地方。
这个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我不仅会把人带走,还会给你们稍微制造点额外惊喜。你们只要期待着就好。”
冲顾沐摆摆手,上弦转过身,走向凉亭另一边的桥上。
河边水汽愈发明显,蒸腾出烟雾缭绕之感,在桥上的上弦就像是要度过奈何桥一般飘逸隽秀。
只留下顾沐一个人在这略显清凉的夜风中怔愣。
“明明好像在反对,可说起来你的执念一点都不比我浅。”
墨发上弦邪肆一笑,顺手掐掉一朵院门口的玫瑰,微微收手,那鲜红的汁液便顺着他手中的纹路汩汩流出,将他墨色眸子也染成一片鲜红。
“这一点我不否认。”
银发上弦张开手,任凭那一团花瓣落地,零落成泥,目光则是看着那西天缓缓沉默的月牙,三分寂寞,七分薄伤。
“从有了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的人或事物开始,我们俩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大差别了。这一次是我们最大程度上的统一。”
而原因,很简单,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
哪怕那是不应该觊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