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门前马路对面,范团儿看着乱糟糟毫无章法的建筑群,蹙眉道:“这里住了多少人?”

“南哥说有一万八千人左右。”姜红霞回答着,“这里基本上都是从内地逃过来的人。”

“唉——”范团儿长长的叹息一声。

如果是两个月前,她会骂一声叛徒。

现在看多了民众的苦难,她知道常威说的对。

老百姓会用脚做出选择。

所以,她愈发坚定的支持常威出来......化元。

只有大家日子好过了,才会愿意留在家乡。

九龙城寨一处入口,常威跟在巫溪豪身后,缩着脖子,哆哆嗦嗦的走着。

此时他不知道从哪来找出一件满是窟窿眼的背心套在身上,下面是打了七个补丁的绿色军装裤子,脚下一双脏兮兮的解放鞋。

再配上消瘦的身形,胆小如鼠的姿态,担惊受怕的眼神,活脱脱一个刚逃难过来的灾民形象。

守在路口的两个汉子和巫溪豪打着招呼,“这会才来,今天只怕找不到事做了。”

巫溪豪拿出烟笑嘻嘻的递过去,“今天不上工,我老家一个表弟过来了,带他来找个房子住。”

“你这是改行做黄牛了啊?”汉子接过烟咧嘴笑着,露出满嘴黄牙,“昨天你就带了七八个人来找房子,不是你表哥,就是你大伯,你家亲戚真特么的多,还都是北边的。”

巫溪豪讪讪笑着没说话。

七八个?他们四个人昨天从六个入口带进去四十多人。

汉子也没在乎,只要有钱,不搞事,九龙城寨是个开放包容的地方。

他对常威招了招手,等他走近后,伸手在他衣兜处拍了拍,便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此时九龙城寨的建筑规模还没有九十年代拆迁前的夸张,但已然早有雏形。

刚入内,常威的狗鼻子就闻道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啪。”

解放鞋踩进污水里,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一只比猫小不了多少的老鼠大摇大摆从常威身边跑过去,转弯时还非常嚣张的回头瞅了他一眼。

胡乱拉扯的水管、电线就在他头顶乱成一团。

烟味,汗味,腥臭,屎尿屁,还有白面焚烧后的刺鼻气味,再加上狭窄的巷道里阴暗潮湿密不透风。

这是个三不管地带。

逼仄,脏乱,拥挤,暗无天日。

贩毒,走私,杀人,无法无天。

赌场、娼馆,毒品,明目张胆。

这里是真正的罪恶之城,垃圾之城,暴力之城。

“这里港城法律管不到,连警察都不敢进来,怕出不去。”巫溪豪走在常威前面,小声的说着里面的情况,不时对一些面相凶恶的男人点头哈腰。

这些男人大多赤裸着上身,描龙画虎遍布纹身和刀疤,眼神不善。

本地的黑帮实在太不礼貌啦!

常威缩头夹颈的跟着巫溪豪不停打招呼。

各处岔路口里偶尔会有衣着暴露的女人探出头来,对着巫溪豪挤眉弄眼。

一处赌档开着门,里面要骰子的男人咬着香烟,虚眯一只烟,嘴里喊着,“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他甚至还看见一处狗肉档,笼子里关着十七八条黄狗。

一直走到中间的位置才有阳光照进来。

这里是清朝时衙门所在的位置,大概慑于官府的威名,一直没人敢拆。

“这是鼎爷的地盘,他是九龙城最大的地主。”巫溪豪的声音压的更小。

“他和潮州帮之间什么关系?”

“互帮互助吧,但是各不相属,如果潮州帮有事,他们会出去帮忙,不过要收钱。”

从一处楼梯上去,爬到五楼,巫溪豪用钥匙打开房门。

“南哥,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房间。”

常威点点头,走进去转了圈。

房间偏仄,不到二十平方的空间被隔成里外两间,还有个单独的厕所可以冲凉。

在九龙城寨,这也算是豪宅。

大多数人都住在格子间里,五六平米七八个人。

“鼎爷是这里的老大?”

“嗯,抗战胜利后,这里就是他在做主。”

“他手下有多少人?”

“这里的人其实都算是在跟着他做事,他就是这里最大的地主,不过真正跟着他吃饭的大概三四百人吧。”

狗屁地主,不过是无主之地,他先霸占了而已。

港府不承认,国内不承认,常威也不承认。

杀了他,这里就是常威的。

他走到窗前,睥睨的看了眼下面那栋古老的建筑,轻蔑的笑了笑,问道:“太子和韩宾住在哪里?”

“他们在另外一栋楼,走路差不多五分钟的样子。”

“你去把他们喊来。”

“好的,南哥。”

等巫溪豪离开,常威把门关上,走进内间。

不到十分钟,邬继茂和李来福敲门。

“你在外面守着。”常威点了下巫溪豪,把两人带进屋,“枪、子弹、手雷、炸药、地雷、刀......我都放在了内间,明天上午发下去,晚上烟花为号。”

明晚的重头戏在尖沙咀雷洛别墅里,但是真正的战斗会在九龙城寨。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明白,南哥。”李来福点点头,询问道:“这么大动静,警察会不会插手?”

“他们敢吗?”常威嗤笑一声,“明晚宝县通宵军事演习。”

李来福吞咽了下口水,笑道:“南哥,那些吸毒的怎么办?”

“先控制住地方,等控制住局势,他们自己就会离开,不走就打到他们走,从明晚开始,这里面不许出现毒品,毒贩全部击毙,毒资没收。”

“赌档呢?”

“全部关停,赌资罚没。”

“娼妓呢?”

“留着。”常威思忖片刻,解释道:“我们在这里不是警察,没必要管太多,如果以后有能力就给她们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如果她们不愿意就随便,但是鸡头都要抓起来。”

邬继茂从内间出来,嘟囔着,“这地方太乱了,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我们既然来了,就要慢慢改过来。”常威就站在窗前,看着头顶上的四方天空,“未来这片土地我们肯定会收回来,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先把这里守住。”

按照原时空,这座城中城直到1993年才被拆除,还有34年历史。

不管未来会不会按时拆除,常威必然是要改变这里肮脏混乱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