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凡觉得自己这天过得跟做梦似的。

昨天约了陆恒上午十点要谈项目,早上到ax公司去却没见到陆恒,特助高麟也不在,陆恒秘书说陆总今天没来上班,他心里就开始纳闷。陆恒从不是平白无故放人鸽子的人,尤其这个项目是好不容易才促成的,这两天就该正式洽谈了,陆恒不可能这么不知轻重。即便是又病了,高麟也会通知他,像这样一声不吭找不着人的情况是从来没有的。

他打电话给陆恒,陆恒手机关机;再打高麟的电话,就直接变成空号,这样的情况已经很不正常了。蔡凡意识到不对,到陆恒家里去找,果然家里也没找到人。

他虽然着急,但还算冷静,知道现在报警也立不了案,但陆家老爷子还在住院休养,陆恒这段时间本身就孤立无援,处境算得上艰难,他着急之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去找谁,只能先让手下的人去调查高麟这段时间的动向,同时向陆恒的秘书盘问昨天陆恒的行程,正忙得脚不沾地,陆恒突然打来一个电话。蔡凡又惊又喜,一听是陆恒的声音,噼里啪啦问了一通,陆恒只简单回答他:“没事。对,就是高麟。嗯,是被人救了。不是警察。报过警了,明天做笔录。现在在回家的路上。有事情明天再跟你说。”说完便挂断了。

蔡凡一肚子问题被陆恒憋回去了,抓心挠肝的,等到晚上还是没忍住跑到陆恒家里来问个究竟。路上远远看到陆恒家里亮着灯,总算放心了一些,岂料等再走近一些,就看到房顶上好像有个人!他吓了一跳,赶紧给陆恒打电话,陆恒过了半天才接,他怕刺激到陆恒,轻言细语地绕了半天,企图劝说陆恒千万别想不开,到后来陆恒不耐烦了,问他:“你究竟有什么事?”

蔡凡脑子一热,冲口而出:“我现在快到了,看到你躺在房顶上了,你千万别想不开啊!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商量……”

“我在房顶?”陆恒有点疑惑,走出房门,在走廊上四下一看,没看到卫均阳的影子,心里就明白了,答道:“你看错了,那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说完便挂了蔡凡的电话,蔡凡心里纳闷陆恒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喜欢爬房顶的画风清奇的朋友,走到庭院门口,正仰着头看房顶上这人究竟是不是陆恒,就看到陆恒开门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便明白陆恒为什么半天才接电话了,只是还是奇怪陆恒的这个朋友为什么要躺在房顶上,而且坡度这么陡的房顶竟然还躺得这样稳!

陆恒冲着房顶叫了几声,蔡凡才发现这人不仅躺在房顶,很有可能还睡着了,当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对陆恒道:“你上哪认识的这人,挺厉害啊,这样也能睡着……”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房顶上的人好像醒了,坐起来以后往下看了一眼,竟然直接往下跳了!

蔡凡惊得目瞪口呆,以为要眼看着惨案发生,结果那人不同之处翻了个跟头就落到他和陆恒面前了,跳两层楼简直跟跳两级台阶没什么两样……

蔡凡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卫均阳落地的时候往陆恒身后猛蹿了一步:“陆恒!陆恒!!他他他他他他他跳楼下来了!!!”

陆恒扶额:“先进屋再说吧。”

陆恒把两人带进屋,蔡凡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恒后面,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卫均阳坐到对面,忐忑不安地看着陆恒。陆恒冲他安抚地笑了笑,一直在观察陆恒的蔡凡看他这样做了,瞪大了眼睛,看了陆恒一眼,开始像看怪物似的打量卫均阳。卫均阳被他目光扫射得浑身都不自在,换了个姿势缩进沙发里,等着陆恒帮他解释。

然而出乎卫均阳意料,虽然场面尴尬,陆恒却显得很放松,他斜了蔡凡一眼,看后者知趣地把屁股往旁边挪,坐得离他更远了一些,才开口道:“均阳,这是我的朋友蔡凡。蔡凡,这是卫均阳,今天才认识的朋友,多亏了他,我今天才能脱困。”

卫均阳拘谨地向蔡凡点头微笑,蔡凡却不满地大呼小叫起来:“陆恒,你这没良心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交情,你一句朋友就把我打发了?亏我今天忙上忙下地为你跑了一天……”

陆恒卧在沙发里,闻言只是一笑,没多说话,卫均阳却能感受到那种无言的亲近,他默默低下头,听见蔡凡问道:“得了,说点正经的,高麟那玩意儿怎么回事?你今天又是怎么脱困的?”

“今天能脱困,多亏了均阳,”卫均阳听见自己的名字,猛然抬起头来,正好撞进陆恒满含着笑意的眼睛,在冷清色调的灯光下,那双眼睛里仿佛带着潋滟的水光,猛地撞进了卫均阳心底,令他几乎屏住了呼吸,“如果不是他今天正好路过……”

卫均阳发现陆恒的声线压低了,语速放慢,明明整个人卧在沙发里,姿态慵懒,但是当陆恒一字一字说出这句话时,卫均阳却敏感地嗅到了他语气中的杀意,如同一把入鞘已久的剑,突然亮出了杀人的锋刃。

“估计今天,我就真的被干掉了。”

虽然说的是自己大难不死,语气中却满含杀机,卫均阳忽然意识到陆恒比他想象中的要危险,可作为一个向来喜欢迎难而上的人,这样的陆恒比之前温柔无害的样子更吸引他。卫均阳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感受到自己久违的兴奋。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蔡凡呸他,陆恒立刻嫌弃地离他更远,蔡凡于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是封建迷信,不过就你这身板还是少说点不吉利的吧,你也不看看你禁得起几咒啊。”

这人随即又热切地向卫均阳道:“小卫啊,你是不是练过?我刚才看你从楼顶跳下来,落地那么轻,嚯,简直武林高手啊!”

卫均阳看他这么自来熟张口就问,只能顺口打哈哈:“哈哈,是从小学过一些,其实也算不上厉害,今天是正好路过,瞎猫遇上死耗子了……”

“那也比我们一般人强多了!”蔡凡不遗余力地赞美了他一通,卫均阳都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只好求救地看陆恒,陆恒手里捧着水杯,脸上露出爱莫能助的微笑,蔡凡还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卫均阳只好左耳进右耳出,直到捕捉到关键字符。

“嗯?你刚才是在说工作吗?”

“对啊!”蔡凡道,“我觉得你特牛逼,想给你介绍个工作……”他看到卫均阳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他,用眼神催促他往下说,忽然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一向滔滔不绝的他竟然说话有点磕绊:“呃……那个……我是说,你、嗯……你可以考虑一下做陆恒的保镖!怎么样?”

卫均阳瞪大了眼睛,他转头看陆恒,陆恒笑道:“我正有此意,不过今天实在忙乱,还没好意思跟你提,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不用勉强。”

卫均阳猛点头!废话,对他来说还有比这更好的工作吗?可以光明正大地跟陆恒待在一起,能保护陆恒,还有工资可拿,不用白吃白住,这就是他理想的工作啊,比他之前设想自己能找的工作好多了!简直完美!

“太好了!”蔡凡一拍手,他向卫均阳抱怨道:“你看这家伙,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时不时的还生个病,简直就跟林妹……”话说到这里,他忽然打了个寒噤,十几年的相处让他敏锐地感受到了背后的寒意。对气息敏感的卫均阳也感觉到了,心里想笑,蔡凡却很识时务改了口:“这段时间不太太平,我早就让他请个保镖,但是这家伙从小就是这臭毛病,不让人近身还洁癖,之前我给他找过几个,都被他辞退了,我是拿他没辙。现在有了小卫你,我也放心多了。”

卫均阳听他说得情真意切,心里十分感动,谁知蔡凡下一秒就蹦了起来:“好了,事情解决了!我给你解决了安全问题,今天又为你东奔西跑了一天,谢礼我就自己拿走了啊!”

他几步走到酒柜前,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下陆恒,见陆恒没动静,心知他默许了,便拿了一瓶红酒,小心翼翼地捧着,像怕陆恒后悔似的,飞一般地离开了。卫均阳看他走得如此匆忙,连门都没带上,便过去把门关上,心里纳闷那是瓶什么宝贝。陆恒就像会读心术一般,看了他一眼,道:“那个年份的酒,现在没剩下几瓶,市面上几乎没有真的了。他想要那瓶酒很久了,我一直没给他。”

卫均阳回到陆恒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陆恒手里还拿着杯子,看起来有点失神,卫均阳察觉到他情绪不高,猜多半是因为那瓶酒,但陆恒看起来根本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他坐在陆恒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对方脸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之色准确地击中了他的心脏:他坐在这里也许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这个时候让陆恒一个人待着更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身体不好,本来就不能喝酒,”过了一会,陆恒忽然道,“现在酒柜里的酒,都是我父亲当年收藏的,这瓶酒算是他的心爱之物,他当年拿到手的时候,说等我成年那天再开来喝……”

现在陆恒早就成年了,这瓶酒还好好地在这,发生了什么已经不难猜测。卫均阳自己也是父母早逝,最明白这种感受,知道这时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于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坐在这里陪他。

两人谁都不说话,空阔的客厅里,只有阳台上吹过来的细微的风声,这样的沉默却丝毫不显得尴尬。过了好一阵,陆恒站起身来,冲卫均阳笑了笑。他苍白的脸上还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使得这一笑近乎艳丽,卫均阳捂着怦怦直跳的小心脏,看着他走到酒柜前,去把蔡凡没关好的酒柜门关上。

忽然,他一声不响地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