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的房间很乱,被子一半落在了地上,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
进去后,夏草首先拉开了窗帘,阳光射丨入,光束里细碎的灰尘满天飞,空气中透露出一种无力的沧桑感。
“现在,我们来说说吧,你又惹啥事了?”夏草三两步走到电脑桌前坐好,脚尖点地,轻悠悠转过赖面对夏树,双手随意搭在椅子把手上,抬头轻斜一眼。
夏树也不打算瞒着,重重坐在床丨上,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让烟雾飘散在眼前,他略有些疲惫道,“齐琛他要跟我分手——”
“分手?”夏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狼狈的夏树,一点也没有以前和她互怼的精神气了,有着说不出的颓败感,看着夏树双眼下那圈淡淡的黑色,夏草有点心疼,“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夏树垂下头,双手撑住脸,捂着声音道,“他不想连累我。”
“怎么说?”
“一个星期前,齐琛开始躲避我,不跟我见面,我想尽了各种办法才找到他,他告诉我他父亲知道我和他的事了,为了不让他走弯路,他爸竟然以死相逼。”夏树顿了顿又继续说:“齐琛他……只有他爸一个亲人,现在他爸因为生病进了医院,而齐琛家里又拿不出看病的钱,我就从厂里的预算里先扣了5万出来……”
“齐琛他最开始不想要,是我偷偷给他付了,可是他现在还是不愿意见我……”夏树干涩的嗓音中似乎有了一丝哽咽。
这小子,都成这样了,在人面前还装得那么潇洒如风,洒脱不羁的,真不知道该说他这个哥哥什么好。想了想,夏草才说道,“我知道了,哥,你这次是认真的喽?确定非齐琛不可?”
夏树郑重地点了几下头,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夏草,哀求道,“所以我的好妹妹,就帮哥一把,先把厂里的5万给堵上,等以后哥再把钱还你。”
“现在知道叫我妹妹了,谁让你平时一有钱就乱花,自己连5万的积蓄都没有,等我明天去银行里拿钱吧。”夏草说完原本是想离开的,但看夏树那颓靡样,她折返到夏树身旁,象征性地拍了拍夏树的背,宽慰着:“哥,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事情也早晚会被知道,在你和齐琛在一起后,你就应该有心理准备和处理方法,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去把齐琛劝回来,用尽一切方法,不择手段也好,你们两个人的事也是你们两个一起去承担。”
夏草说着,眼前浮现的是冬虫腆着脸笑的样子,低缓的声音也染上了温柔的气息,“不怕告诉你,自从我决定了要和虫虫在一起后,我每天晚上都不太睡得着,总是害怕有一天这件事会被爸妈知道,寂静无人的夜晚,安静的甚至连空气也不存在,我就会在脑子里一遍遍过爸妈知道后的情形,我会想各种各样的说辞去劝服他们接受我和虫虫,有过害怕也有过冲动,不过,当你和你爱的人在一起时,这些都不是问题了,那时刻有她在身边就很好,很开心,无论发生什么也没关系。”
“所以,老哥,你要先把人拉回来,我相信以两个人的坚定和坚持,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即便到最后遍体鳞伤,你也不会后悔。”
“因为——时间是治愈师啊。”
房门被轻轻阖上,夏树转头看床边,那空了一半的啤酒瓶已经被夏草带走。
耳边仍然回荡着夏草临走前的那一句话:
——时间是治愈师。
第二天,夏草一大早就起来去了银行取钱,前脚刚离开银行,后脚她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让她赶紧回去,电话里清晰地传来夏国忠夹杂怒气的三个字:“不孝子。”
夏草心里咯噔一声,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夏树拿钱的事情被发现了,或许更糟!想到这里,夏草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去。
一进门,夏草就看到夏国忠坐在沙发上,一张富态的脸上充斥着怒火,身子也起起伏伏,急丨喘不止,显然是怒火难当了。
夏树跪在地上,低垂头,看不到脸上是什么表情,夏草轻悄悄走进来,站到周梅玲身边,屏气凝神,观察事态发展。
“你拿厂里钱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能及时填补上来,我一般都不会过问,不过我也会让人帮我看着,这次的5万拿了做什么去了,我都知道,你也清楚,你自己说吧,你丨妈还不知道,你妹妹也回来了,人全了,你交代一下吧。”
气氛一度紧张,周梅玲也没有一直说个不停,只怒其不争地提了一句:“大树,说实话吧。”
夏树支了支身体,转过脸来看着夏草张了张嘴,随后又撇过脸去,“我,我朋友的父亲病了,那钱是我借给他父亲看病的。”
“朋友?你什么时候有那么好的人缘了,你这几年没有朋友的人,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可以为他随随便便拿出五万的朋友,打死我我也不信,说实话!”
夏草还是第一次见自家老爸这么严肃的说话,上一次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小学不听话的时候,看来事情是瞒不住了。
在这个时候,她千万不能贸然开口,万一把自己也卷进去就糟糕了,先静观其变。
夏草的目光凝滞在夏树捏紧的拳头上,想听听他这么说。
可等了半天,夏树也没有再开口,这可完全激怒了夏国忠。
“还想瞒我多久?!啊!?”夏国忠大声吼叫出来,脸涨得通红,双目也瞪得滚丨圆,“你告诉我你这个是什么路子!难怪你到现在还不交女朋友,原来是有了,有了……”
周梅玲也急了,目前两人的对话她根本就没听明白,“有了什么啊,大树,你告诉妈,你有了什么?这拿钱关不交女朋友什么事,你不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地上的夏树缩了缩身体,动了动跪得僵硬的双丨腿,承认道,“我是出柜了,但是,爸,我是认真的。”
“出柜?!”周梅玲叫出来,“出柜是什么?”
夏草有点不忍心看下去了,面对被蒙在鼓里的周梅玲和知道了真丨相而怒气冲冲的夏国忠,她大概也看到了她和虫虫的未来,这下可怎么处理。
“小草,出柜是什么?”周梅玲拉住夏草问,望着她懵懵的眼神,夏草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罪恶感,她会突然觉得妈妈很可怜……
夏草开始变得结巴,吞吞吐吐地轻声解释道,“妈,出柜,出柜就是……就是,嗯……就是……”
“就是什么,你说撒!”
“就是,夏树和男人在一起了。”我和冬虫在一起了。
“啊!大树他……和男人在一起?这哪跟哪儿啊?我可不信!”周梅玲一副荒诞之色,摆摆头说:“大树是同性恋不可能,我看他小时候还喜欢跟女孩子一起玩呢,怎么可能会是同性恋!”
夏草压下心里油然升起的罪恶感,确定道,“妈,是真的,我早就知道了。”
“大过年的这叫什么事啊!这这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其他人该怎么看我们家?”周梅玲俨然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冲到夏树跟前,大声警告道,“夏树,我跟你说,你绝对不许这个样子知道吗?喜欢什么不好,喜欢男人!”
“妈,我是认真的,我跟他好了好几年了,心是不会骗人的,我就是喜欢齐琛啊!”夏树呜呜地哭着,“爸,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放不了手。”说完,夏树给夏国忠磕了几个头。
夏草有些于心不忍,一边不想看到自家哥哥这样无可奈何,一边又不想看到年事已老的父母心态崩溃,她左右为难,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这两天,你给我一个解决办法吧,我也不想跟你这个不孝子多废话了。”夏国忠看看手机,“厂里还有事,我先过去,你自己好好想想,是回头还是继续忤逆,都快30岁的人了,没有一天让人省心的。”
夏国忠走后,周梅玲就一直拉着夏树说话,直到把所有的情况都了解了,她也不说话了,静静回了自己房间。
一直折腾了三四个小时,夏草才有单独见夏树的机会,此时的夏树比昨天更加萎靡了,双眼放空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不知道怎么安慰,夏草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
“夏草,你说我咋这么霉呢……”夏树懊恼地捶捶沙发。
“我……”夏草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先安抚夏树的心情,“哥,你看啊,你家世还算可以,这一路走过来也算风顺了,大概是老天爷在情路上给你制造点阻碍,跨过去就可以了。”
“哼,你说的可真轻巧,要是爸妈知道了你也是同,看你怎么办!”夏树咬牙切齿地说,“我劝你也在这个时候说了吧,不然还打再打击爸妈一次。”
夏草陷入了沉默,这一次她到底该怎么选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