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严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他终于明白这位临川王殿下为何能固守济南城长达三个多月,此人实在是心思太过缜密,事事都想到前头,谁能想到燕秦的堂堂郡王,竟会是蜀中那支义军的真正主人呢?

“殿下可真是深谋远虑啊!莫不是打算等张进忠将蜀地的流民皆收拢齐整了,您再振臂一呼,亲自将他招降,便是为你们燕秦朝庭立下大功一件!”

秦斐不屑道:“那点子功劳,本王哪放在眼里。本王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想有一支能握在自己手里的兵士罢了。在这乱世,没有一支自己的嫡系部队那怎么成?朝庭的军队别说我一个郡王不大好染指,就是能弄到手,里头各种派系斗争,兵士的素质良莠不齐,还不如本王从头开始再建一支铁打的新军。”

“再说了,与其让那些汉子们投到你们大顺军的帐下被一帮蠢货带着自寻死路,还不如跟着本王保家卫国,不但有酒有肉,更会有大好的前程。”

李严既然奉高自成为主,自然不能容人这样说他的主公,便怒道:“殿下若是再对我主口出恶言,那李某只好血贱当场。”

秦斐倒也不恼,“虽说本王不该当着你的面儿把这话说出来,不过本王说的也是实情,高自成虽多少有些脑子,但是在紫禁城里住了那么几十天,也变得利令智昏了。况且他身边的那一干人等,以那牛银星为首,哪个不是鼠目寸光、因小失大之辈。”

“李先生,你这等的忠心固然令人敬佩,可也要擦亮了眼睛,选对了人才成,不然只怕你这一片忠心到头来全都喂了狗。”

采薇见他二人越说越僵,忙拉拉秦斐的袖子,对李严温言道:“李先生,我家殿下舌头比较毒,还请您见谅!咱们还是说回正事,其实我家殿下这次请您来,为的便是商谈咱们两方合作之事。高自成既然不相信燕秦朝庭,有和川军结盟之意,还请先生向他重提同川军结盟之事,至于川军方面的诚意,这里是张进忠的亲笔手书一封,还请李先生带给你家成王。”

“只要你们大顺能同川军合作,全力攻打阿郎格部,夺回陕西,殿下绝不会命山东守军从背后攻打你们,我们会牢牢牵制住豪铎部,绝不会让他去支援阿朗格。”

李严接过仇五递过来的书信,仍有些犹疑道:“殿下当真肯助我们夺回陕西?”

秦斐一拍桌子,“咱们同为炎黄子孙,如今外敌当前,自当团结一心,一致对外才是。若是外人都打进了家门,咱们却还只顾着些蝇头小利在这里窝里斗,那只会让亲痛仇快。便是咱们要内斗,也得等把鞑子赶出了长白山再说。”

李严这一晚上从这位毒舌郡王口里听了这许多话,只有这一句最得他心,当下也拍案而起道:“殿下此言极是!内和方可攘外!严这就赶回南阳去,定会全力劝说成王答应这合作大计,咱们先团结一心将鞑子赶出去再谈其他。”

“李先生,你可得牢记一点,同你们大顺军合作的是蜀地张进忠的人马,而不是我临川王秦斐,我今晚虽承诺绝不相攻,但这承诺是绝不会写在白纸黑字上让你带回去的,你可明白?”

李严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秦斐的言外之意,知道他是怕被燕秦朝廷拿住了把柄,便道:“殿下的意思李某明白了,我明白殿下也有许多不得已处,还请殿下定要守住您今晚这承诺。”

秦斐手腕一翻,拿出一把匕首来,将桌案斩断一角道:“只要我秦斐手握山东兵权一日,便绝不会攻打大顺军,若违此誓,有如此案!”

正事既已谈妥,李严便连夜就要离开,秦斐也不留他,倒是红娘子临走之前恨恨地瞪了周师爷一眼,骂道:“你这狗贼,下回再让姑奶奶遇上,看俺不剁了你那双狗爪子。”

秦斐一记眼刀射过去,森然道:“红娘子,你嘴巴放干净些,若是再辱我所爱,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若你是个男子的话,你的那双爪子此刻早已不在你手上了!”

采薇知红娘如此恼怒,不仅是因为自己摸了她胸,更是因为是当着她心上人的面摸的,这才如此气恼。她不愿这样一位女中豪杰对她生了误会,见此时屋内只他几人,便上前几步,将脸上的人皮脸具取下来道:“红娘子姐姐莫恼,其实我不过是女抢男装罢了,方才一时失手,还请姐姐恕我一时鲁莽,莫再烦恼!”

她说完便敛衽行了一个女子之礼。

李严和红娘子看着那个黑丑师爷一下子变成一个容颜殊色的少女,偏那嗓音仍是沙沙哑哑的,半天方回过神儿来。

红娘子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既然咱们都是女人,我自然不会怪你,只是,我原还以为……怪不得……”

采薇隐约猜到她没说出来的话,抿嘴一笑,上前拉着她手道:“姐姐,你们要连夜赶路,我们也不敢留,只是这一路上多少要带些东西的,我不知姐姐也会到此,还请姐姐随我去去就来。”

红娘子本想拒绝,可见她一笑,犹如春回大地一般,别说那临川王是个男人了,她这个女人也觉得有些抵挡不住,乖乖地被她牵着进了后堂。

等她二人再出来时,手拉着手,极是亲密,红娘子瞧采薇那眼神就跟瞧着自家亲妹子一样。

送走了他二人,秦斐把采薇搂在怀里,刮着她鼻子问她道:“看来娘子的魅力真是无人能敌啊?你给那红娘子灌什么迷药了,这才多大点功夫,你就又收服了一个女将军?”

采薇趴在他怀里,脑袋蹭着他下巴道:“你今晚这是怎么了,怎么连女人的醋都要吃?阿斐,我有些累了,咱们早些歇息好不好?”

这些时日采薇每日陪着他早起晚睡,白天帮他料理各种事务,晚上还要研读她父亲留下的那些书册,照着《抱石斋笔记》里的连弩之法,试着改进军中的□□,已经有好些天没在子时之前睡过一个好觉了。

无论秦斐怎么赶她去睡,她都不肯在他之前先去安歇,因此秦斐听她这样一说,赶紧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到床上,替她脱去衣裳鞋袜,扯过一床厚厚的棉被给她盖在身上,“这些日子累了你了,若是李严能办成此事,咱们便能稍喘口气,多几个安稳觉睡!”

采薇却抓着他不放手,“我觉得好冷,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秦斐见烛光下她一双杏眼已是困意朦胧,却还强撑着看向自己,心中一软,便也脱了外袍靴子,钻进被子里,把她抱在怀里。

他也是累了好几个月,难得能有一晚早睡片刻,可是一旦佳人在抱,却又如何能静心而眠?

秦斐再一次在心里把害他要到二十四岁才能重振雄风的罪魁祸首骂了个狗血淋头。

更悲催的是他现下是不但吃不着,看着采薇香甜的睡颜,他连摸一摸、啃一啃都下了不手,生怕弄醒了她,害她不能睡个好觉,只能无奈地在黑暗中凝视着她的睡颜,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又过了半个月,便到了新年。因着济南城虽被鞑子围了这么久,却仍是固若金汤,大家都尽力把这年过得喜气洋洋,城中张灯结彩,都盼着新的一年也能开年大吉,喜从天降,只有好事,没有坏事。

果然过了新年,就有几件喜事传了过来,最大的一件喜事便是鞑子往河南攻打高自成的大顺军时,不想蜀中的另一支义军张进忠的人马突然出现在他们后头,打了鞑子一个措手不及,两支义军联手,借着地利又是放连环□□又是用烧的,灭了近一万鞑子,打了一个大胜仗,不但将鞑子从河南境内赶了出去,还将陕西的几座城池从鞑子手里夺了回来。

“周师爷,你说阿朗格那边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鞑子皇帝只怕是要派人增援的,不知会不会将咱们这边的豪铎给调过去支援陕西那边?”陈总兵向周师爷虚心求教。

采薇摇了摇头,“只怕不会,鞑子皇帝或许会再从燕京派些人去陕西,但豪铎他是一定不会动的,只怕还会再给豪铎也加派些人来,好让他牢牢的牵制住咱们,免得咱们也趁势反攻。”

秦斐看完刚送来的一封密报,眉头深锁,“鞑子皇帝派来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虽然给阿朗格派了一万援兵,只给了豪铎三千,但却给豪铎送来了二十门红夷大炮。”

“什么?”采薇立刻变色道:“红夷大炮?那大炮威力极大,比咱们用来守城的火炮厉害多了,若是鞑子用这红夷大炮来攻城的话,一旦轰破了城墙,那咱们凭借城墙,利用火炮、□□、□□来防守的优势便没有多少了。”

秦斐右手中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看来这鞑子皇帝并非庸才,知道咱们守城的弱点何在,这才特意调了这二十门红夷大炮过来,只可恨这些大炮原本是我大秦从澳门岛西夷手中花了好大一番功夫买来的,如今却尽落敌手,反被人拿来当做攻城的利器。”

然而连秦斐也没有想到的是,鞑子皇帝真正的杀手锏并不是那二十门红夷大炮,而是紧随其后派使者送到金陵城的一纸求和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