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秦斐脱口而出道:“那怎么成?就算西兰国是你所想的海外仙境,可同我大秦隔着万里重洋,要在海上漂泊数月才能抵达,何况出海远游,风险极大,倘若遇上风暴海盗之类天灾*的话,那……”
“殿下,你究竟是怕那航海路上的种种险阻还是怕一旦我远赴海外,隔在你我之间的万里重洋?”
秦斐又被她戳中心事,嘴硬道:“我怕什么,白乐天那句诗是怎么说的,‘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王妃不是自认对本王情深意笃吗?那便是隔了再远的海水又怕什么?”
采薇轻叹一声,“只要殿下不怕就好,只是殿下可别误会,我虽说喜欢殿下,可我对殿下这份情意到底有多深我也不知道,是以殿下不怕这相隔万里之遥的海水,我却怕一旦你我相隔万里,说不得我心中思念你的那一根心弦承受不住这般远的时空之隔,会崩得断了也未可知。”
“若是你那思念之弦当真断了呢?”秦斐不由问道。
“若是当真断了……”采薇沉吟了一下,朗然笑道:“那就任它断了好了,不过是从此少了一个人思念罢了,反正到了新的国度,自有种种新奇之事物等着我去习学,一日光阴如此短促,哪儿再有功夫去儿女情长呢?殿下到时候忙于你的大事,应该也无暇再想到我了吧!”
秦斐从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是内心深处却又隐隐觉得他似乎一直在等她说出这番话来,似乎这一刻早在他预料之中。
他霍然起身道:“看来王妃对我所谓的情意也不过如此,不过几重海水就能把你心里那丁点儿情意冲得一干二净!”
他深吸一口气,“本王这就去安排,明日一早就送你去泉州。”
这世间哪有什么情深似海,又哪有什么天长地久、永志不渝?
他掀开帐子正要起身,突觉背上一暖,腰上一双手将他牢牢圈住。却是采薇从后面环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他背上。
秦斐顿时就怒了,“你不是想离本王远远的吗,本王也成全你了,你还死扯着本王做什么,赶紧松手滚去你的西兰国,去了就别再回来!”
采薇才不听他的,继续牢牢抱着他道:“正因我这一去是再不打算回来的,我才有最后几句话想要告诉殿下知道。”
秦斐正要把她双手掰开,听她这样一讲,手上一僵,顿了顿才道:“还不快说!”
采薇在他背上来回轻蹭道:“殿下可是觉得我既然口口声声说喜欢殿下,那这份喜欢便应无论相隔万里也罢,还是长久不相见也好,更遑论殿下不肯对我的爱意有半点回应,我都应该一如既往地将殿下放在心上,藏在心间,对殿下的爱意不能丝毫的消退,是也不是?”
“你们女子不是最喜欢说什么‘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吗?既已选定所爱,无论男女难道不都该如此?”正因秦斐心中从来都做如是想,他才对采薇竟这般薄情感到无比愤怒。
采薇长叹一声道:“既然殿下是如此重情之人,那想来当初年少时初坠情网,怕是也曾想过此生要一心一意只喜欢孙皇贵妃一人吧,可现下再想起这个女子,殿下心中可还会有当年的半分情意吗?”
人言情场如战场,而战场又如棋局,采薇这一步棋立时便将秦斐将了个半死,噎得他半晌无一言可对。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斐的声音才再次在黑暗中响起,“我并不曾真正爱过孙雪媚,在我年少时,我以为我是深深地爱上了她,后来年岁大了,才明白那其实并不是爱,不过只是一种昏了头的迷恋罢了。所谓‘知好色则慕少艾’,而她不过是刚好出现在我身边的那个少艾罢了。”
“可若是她当年没有故意害了你,而是当真同你私奔,一心一意的爱你护你,温柔相待,你可会在过了这七八年之后这样绝然的否认当初对她的动心不过只是一种昏了头的迷恋?你可会移情别恋再对我动心?”
这一次,秦斐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便是再不愿承认,心里也明白若真如采薇所假设的那样,若他年少时所慕之少艾如他对她一样一心一意,只怕他对她的迷恋便会转为深爱,他们此时已是隐居于山间的一对平凡夫妻,哪里还有她周采薇什么事儿啊!
“殿下,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人人都企盼彼此间的情意能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可惜普天之下如此长情之人又有几人能做到?正因这世上情比金坚、此生不渝之人太过稀少,而情驰爱淡、喜新厌旧之人又比比皆是,所以人们才会有此企盼。”
“我虽不知殿下是因何对我动情,姑且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处处对我照拂有加,许是照顾得久了,便渐渐对我生了些别的情意来。而我之所以会喜欢上殿下,一则固然是殿下对我的种种关怀爱护,免我伤、免我苦、免我孤苦无依,但除此之外,更因殿下的男儿之志、爱国之心,实是教人无法不生出爱慕之心。”
“可是对一个人心生好感进而动情容易,如何能让这份情意随着时光的推移越加深厚,却不是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做到的。殿下之前对我的种种好,便如在我的心里燃了一团火一样,可若是殿下此后像这些时日这样不断的将我推开,不许我靠近,就如同再不像这堆火里添油加柴一样,便是我再有心想将这团爱火燃得再长久一些,又如何能够做到?”
“我是想去西兰国,可我更想留在殿下身边,但却不是做为一个被你不断推开,连你一抹微笑都得不到的王妃,而是成为你的亲□□人,和你并肩而立,携手前行。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何殿下之前可以不顾我的冷脸对我百般调笑,举止亲密,却在我坦言对你的心意之后,反倒对我避若蛇蝎?”
“人生苦短,光阴易逝!原本人这一生能遇上一个知心知意的爱人就已非易事,更何况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夜我虽然是诈死,可焉知哪一日我不会当真早早的就去了?”
秦斐听到这里,下意识的便紧抓住了她圈在他腰间的双手。
采薇却恍若未觉般继续道:“殿下方才以为我已死,立时便呕出一口血来,不知殿下当时心中可曾有过几分后悔懊恼?若是这些时日,殿下不是那般别扭,总远着我,就算我今夜死了,好歹咱们两个也过了这一个多月的甜蜜时光,于你我而言也算没白到这世上走一遭——”
秦斐再也听不下去,打断她道:“你还能别再动不动就说这些死呀活的?”
“殿下既然这么怕我说这死字,那为何在我还好好活着时,不肯同我亲亲热热地好生过日子呢?如今我只想问殿下一句,在你心里,你到底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