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难以置信地倒抽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的目光立刻集中在风倾夜身上,刚刚那句话,真的是从这少年口中说出来的吗?!
虽然风倾夜行事低调,但他拒绝承认与月无缺的这门亲事是众所周知,先不论月无缺那时候还是个废物,光是他二人都是男子身份,这对一个大家族出生的名门公子来说,这样的断袖婚约就叫人接受不了。
更何况风倾夜自小就因聪慧过人而声名在外,实乃少年新辈中的翘楚,众星捧月般长大,性子自然也极为孤傲叛逆,如今竟然肯承认与月无缺的婚约关系,这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就算月无缺如今洗脱了废物的臭名,成为一代风流人物,但以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说,是谁也没办法接受自己的成亲对象是个男人吧。
月无缺眉头一挑,饶有趣味地盯着面前那双握住缰绳的手,那双手白皙修长,细腻光泽,看起来宛若白玉雕成的一般,心中不由暗自思忖道,没想到一向待她冰若冰霜的风倾夜今日不但主动关心她,而且还能说出这样一番暧昧的话来,不知他到底出于何意?以他的本性,是万万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颜月夭原本有些幸灾乐祸的笑脸立刻又黑了下来,恨恨地盯着风倾夜,这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在冷月山庄的时候还当着月无缺的面要退婚呢!
月孤城虽然也微微有些诧异风倾夜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却也只是声色不动地瞧着,并不曾有过多的表情。
风倾夜却像没看见周围那些诡异的目光一样,只冷冷望着雷倩儿,目光淡漠冰冷。
雷倩儿被他眸中的冷意震住,愣了一愣,继而更加恼怒起来,蛮横无礼地冷笑道:“我管你们有没有婚约!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想与一个男人成婚,你害不害臊!就算你不觉得丢脸,你祖宗十八代还觉得丢脸呢……”
话音未落,龙镇天再也沉不住气了,袖袍一摆,沉着脸厉声道:“雷倩儿!你闹够没有!”
雷护法见龙镇天发怒了,赶紧朝女儿喝斥道:“不知死活的臭丫头,你还不赶紧闭了嘴滚回去!宗主面前岂容你这般放肆!”
雷倩儿心有不服,还欲说些什么,对上龙镇天凌厉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地噤了声,狠狠瞪了风倾夜一眼,乖乖缩到一群女兵中去,再不敢说半句话,心下却恼得不行。三军面前丢了脸面,这笔帐她无论如何也得讨回来!
月如冰和月如霜两姐妹此刻也在一队女兵当中,皆不悦地横了雷倩儿一眼,这般没羞没臊的小丫头,才没资格给无缺做妻子!
玄明极易察颜观色,早已翻身下马领着一众将士单膝跪地行礼,将这一出闹剧给压了下去:“宗主千秋万代,多谢宗主亲自出门相迎,属下们感激不尽!”
龙镇天脸色这才稍缓,嘴角勉强上扬,抬起手道:“都起来吧,今日你们大败魔军立了大功,本座着实心悦不已,特地备了赏宴,以犒赏三军将帅。”
众人恭声齐呼:“多谢宗主!”
龙镇天目光一转,又盯在月孤城身上,微笑道:“多日不见,孤城可还安好?”
月孤城面上没什么表情,拱手一礼,回道:“谢谢宗主关心,孤城一切安好。”
龙镇天举步走了过去,到他跟前方才停下,笑道:“那就好,好久不见,本座着实想念,既然今日有幸再见,本座一定要与你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月孤城抬起目光与他对视,两人眸中皆有莫名的暗潮在悄悄翻涌。沉默半晌,他扫了月无缺一眼,这才露出淡淡笑容,道:“多谢宗主厚爱,孤城恭敬不如从命。”
龙镇天笑得更加温和,数万将士兵众目睽睽之下,亲自执起月孤城的手,一边言笑晏晏一边拉着他往回走去。
宗主龙镇天在众人眼中一直是威严冷酷的象征,如今竟然对月孤城热情有加,这份殊荣立刻引起不少人的羡慕和嫉妒,心中也恍然大悟,难怪月无缺新兵入宗才几天就能坐上统领的位置,原来都是沾她父亲的光。纵使月无缺真的是绝世天才,可依然有小心眼的士兵们对她嫉恨不已。
可是,这样一副把手言欢的情景,瞧在一些老兵老将的眼里,却是那般诡异。
月无缺也在诧异,龙镇天与父亲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心中不由对月家被玄宗摒敝在外的原因更加好奇了。目光一瞥,不经意瞧见玄明玄光两位长老皆盯着龙镇天和月孤城的背影,脸上的神情却是那般古怪复杂,她心中不由疑云窦起。
这一顿犒赏宴一直吃到半夜才算作罢。月无缺体内有伤,吃到一半便觉有些疲累,众将士又把他奉为英雄,一直拉着她灌酒,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脱身出来。
颜月夭和青滟本想跟出来,可是却被她拒绝了。此刻她心中忽有许多烦闷,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夜空深沉,如泼了墨般浓稠,新月如钩,云蔼淡淡,清冷疏离。
月无缺负手于背,踏着朦胧的月光沿着一条丸石小道慢慢朝萧乾的药房踱去,在地面上扯出暗淡溶长的影子。
月出情一回来便被送到萧乾那里去救治,不知道现在清醒没有?
有树木的芬芳幽幽淡淡扑鼻而来,混沌的头脑顿时一派清明。她抬头望着天空那轮新月,想到月出情被她斩断一臂,内伤严重至今未醒,心中忧闷不已。
身后突然传来月如冰兴奋急切的声音:“弟弟弟弟!你等等我!”
月无缺闻声嘴角翘起,立刻顿住步子,回头笑道:“姐姐,你看你都多大了,还是这般毛躁的样子,小心以后没人要。”
月如霜奔到她跟前,听到她打趣的话语,不由俏脸一红,娇嗔瞪她一眼:“臭小子,少给我胡说,姐姐这样也不是关心你嘛!”
一边说一边拉着她转身检查,嘴里还不停的埋怨:“让姐姐看看,你哪里伤着没有!龙宗主也真是的,看你年纪这么小,又没什么经验,还非得命你这个大门都没迈出过的人带兵打仗,真是心疼死姐姐了!”
月无缺心中一暖,拉住她笑道:“我没事,什么伤都没有,姐姐你不要担心了。”
“你是咱们的弟弟,怎么能不担心你。”月如霜一惯清冷的声音也在这时传了过来,翩然走至月无缺身边,上下打量了两眼,不由皱眉道,“无缺,你的脸色怎么有些苍白?”边说边去摸月无缺的手腕准备给她把脉。
月无缺却比她更快一步,捉住她的手叹气道:“行了行了,我真的没事,哎,早知道你们这俩姐妹婆婆妈妈,我就是被酒灌倒也不独自一人溜出来了。”
月如冰扑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下:“小样儿,找打!姐姐倒真看不出来,平时你看起来挺稳重的,怎么也会说这些油嘴滑舌的话来揶揄姐姐。”她的眸中忽然露出一丝促狭之色,仿佛突然响起什么似地长长啊了一声,拉着月无缺的手臂问道,“对了弟弟,我差点忘记问你,风倾夜那个冰块为什么突然对你好起来了?刚才还一直悄没声息地替你挡酒,他以前不是特别讨厌你的吗?哎,虽说那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可我还是瞧不起他,谁叫他以前对你那么过分的!”
月无缺摸摸自己的脸,蹙眉,佯作一脸不解:“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如冰姐姐,你瞧瞧弟弟我,是不是一场大战之后,变得更加俊俏英武,对男人都有杀伤力了?”
月如冰愣了一愣,惊悚地看她一眼,突然暴笑,乐不可支地给了她一拳:“自恋狂!”
月无缺也随着她笑了起来,心中暖意流动,愉悦之极。好像,有很久没有这么放肆地开心笑过了吧。
月如霜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们嘻闹,唇角微微上声,清咳一声,道:“好了如冰,不要闹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对了无缺,听说出情表哥出了事,不如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月无缺收了笑意,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月如冰本想说什么,瞅了瞅她瞬间暗下去的神色,又将话咽了下去。
三人才走了几步,前面树木的阴影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来,月如冰吓了一跳,娇叱道:“是谁在这装神弄鬼?”
那个人影扫了月无缺一眼,低下头去捏着衣角,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道:“是我,雷倩儿。”
月如冰一听,立刻直了腰杆,冷嘲道:“哟,我说是谁鬼鬼祟祟藏在这里呢,却原来是玄宗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雷大小姐!不知道你藏在这里做什么?想装鬼吓人吗?”
不知为何,雷倩儿此时却没了白天的嚣张气焰,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望着月无缺,使劲咬了咬唇,幽幽说道:“我,我,我是来跟无缺小子告别的。”
月无缺微微一怔,望着她。若依她以往的脾气,听了月如冰这番夹枪带棒的讥讽话,肯定会暴跳如雷反击的。
月如冰也小小吃了一惊,走过去围着她转了一圈,确认是雷倩儿本人,这才撇嘴道:“好了,已经告完别了,你可以走了。”
雷倩儿不理她,只拿眼看着月无缺,眸中是一片幽怨。
月无缺和她对视半晌,她都未再发一言,僵持片刻,只得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雷倩儿不悦地噘起嘴,又垂下头去,脚尖狠狠蹭了一下地面,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没什么,就是想跟你道个歉而已。哼,铁石心肠的家伙!”
月无缺看着她这副似怨似嗔的小女儿模样,哪里猜不透她的心思,暗自觉得好笑,面上不动声色问道:“你刚刚说你来跟我告别,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雷倩儿再度抬起眸子望着她,眸中有点点泪光,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跺跺脚,将话咽了回去,“不说了,说了也没意思!只要,只要你别忘记我就好!”
飞速说完后面的话,她将手中某个物什塞入月无缺手中,转身便走,眨眼就没了踪影。
一股淡淡的馨香混合着一股奇特的冰玉之香细细飘入鼻中,触手之处是丝绸的柔滑细腻,月无缺举到眼前一瞧,却原来是一只精致细巧的香囊,上面绣着繁复的暗红花朵,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暗光。
只是,叫她觉得奇怪的是,那香囊中似乎还装了其他东西,触手不久便冷寒彻骨,掏出来一看,竟中一块琥珀色的冰玉,鹅卵石般大小,色泽晶莹剔透,朴素间透着雍容,中间隐约有一钱硬币大小的血色,仿佛一颗血泪。
月如霜一见这块玉,眸中微微透出诧异:“这块冰玉名为血璇玑,是块不可多得的上古好玉,对治疗内伤效果奇佳,听说是雷倩儿从小佩带在身上贴身之物。”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只拿眼瞅着月无缺,眸中是暧昧不明的笑意。
月如冰却不顾这些,上前拿起那块冰玉放在月光下仔细打量,嘴里打趣道:“啧啧,没想到这雷倩儿脾气火爆,对你还真好,连她的贴身宝贝都舍得拿出来送给你,弟弟啊弟弟,你说你该如何回报人家姑娘的这片冰心?”
月无缺望了雷倩儿消失的一角,闻言不由一哂,她该如何回报雷倩儿的这份心意?先勿论她真身性别是个女子,就算真是男人,恐怕也受不了那样大剌剌的性子和火爆的脾气。雷倩儿算是瞎了眼,看错人,表错情了。
“若是姐姐喜欢这块玉,不妨拿去了。”她慢条斯理,不甚在意地说道。喜欢上她,雷倩儿注定会受伤,虽然她并无意伤害任何人,可是这也是她无法预料的事。
月如霜却拿过那块玉,重又放回她的手中,淡淡说道:“就算你对人家姑娘不中意,冲着她那份真心,也不能这样对她。既然是她临别送你的东西,你就好生收着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去看出情表哥吧。”
月如冰听到她这番话,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渐渐暗了下去,忽然有些羡慕起雷倩儿了。她喜欢一个人,无论那人喜不喜欢她,都可以大胆地表白,可是自己喜欢的人,却由于某些原因仿佛隔在云端,连一丝表白的机会都没有。这样一想,心下更加寂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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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和娘亲在苏家受欺凌的时候。
“来来来,小情儿,过来让哥哥们香一口。”苏家几个品性不端的歪瓜劣枣色眯眯笑着向小小的他围过来。
他冷冷盯着他们,双拳因紧张和愤怒而握紧。
苏家少爷们见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都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小情儿果然是个美人儿,就算是生气也比那些女人要好看!”
猴急的三少爷扑了上来,就欲将他推倒,却被他一拳重重打在鼻子上,顿时鲜血直流地蹲了下去。
其他几个人见自家兄弟受欺负,立时都怒了,齐齐扑上来对他拳打脚踢。小出情奋力挣扎,却哪里敌得过那几个都比他大上三四岁的少年,很快便被他们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三少爷狠狠踹了他一脚,恶狠狠骂:“小杂种,敢打老子,活得不耐烦了!”
和三少爷一母同胞的小四顺手就给了他两记耳光,替兄弟出气。
大少爷伸手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把,发狠地笑:“没爹的小杂种,竟然敢对我们动手,要不是咱们苏家,你和你娘早就流落街头当乞丐去了,哪能这般风风光光!就你这小模样,说不准被卖到小菊馆天天被暴菊花呢!”
“就是!瞧瞧她娘,就是一副克夫相,要不是她嫁过来,三叔叔又怎么会被克死!还想抢占咱们苏家的财产,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们这群畜生!都给我闭嘴!不准骂我娘!”
月出情听他们骂自己娘,顿时火冒三丈,挣扎着想回手,却不知被谁又打了一记耳光,脑子嗡嗡作响,连着几日的饥饿,和三不五时的挨打,他早已全身无力,几乎被扇晕过去。
几个苏家少爷狰狞大笑着,一边七嘴八舌地骂他和他娘,一边拿脚狠狠将他踩在地上。有人扯他的头发,有人撕他的衣服。有丫鬟和仆人在偷偷向这边瞧着,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帮他,更没有人敢去通知苏家的大人来救他。
绝望的眼泪慢慢涌出眼眶,他趴在地上,望着地上慢慢爬行的蚂蚁,头一次觉得生无可恋。连最卑微的蝼蚁都能自由的生存,为何他偏偏不行!而且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衣服被扯开,几双手争抢着摸了上来,耳边是苏家少爷们刺耳的笑声。
娘亲,对不起了。虽然自杀是件丢脸的事,可是,他已经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他闭上双眼暗一咬牙,正准备咬舌自尽,娘亲暴怒的声音突然自耳边传来:“狗杂种!我杀了你们!”
娘亲……娘亲……他喃喃地叫着,眼前的境像却慢慢远去,一个熟悉的声音悠悠自远方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切。
他费力挣开眼睛,梦寐骤然消失,只看见月无缺在眼前放大的俊脸,正满脸焦急地望着自己。
“无缺?”他头脑尚自有些不清醒,茫然地看着她。
萧乾走了过来,拍拍月无缺的肩膀,笑嘻嘻说道:“好了好了,你终于醒了,我总算免了一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