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殿内只剩下狐姬夫人和晋侯两人,这让她很是紧张。毕竟一看到晋侯,她就想起十八年前他的种种行为,晋侯那双因愤怒失控而充血的眼睛,常常是她最恐惧的梦魇。多少次她在梦中又回到了那天,多少次她在梦中惊醒,多少次她醒后一摸怀中空空如也。多想忘掉这一切,却如烙印一般深深的印在了她的世界里。
晋侯看见狐姬的身体略略往后缩去,不由得伸手想要替狐姬拂去额边的碎发。晋侯的手刚伸出,狐姬夫人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晋侯一把拉住她的手,温柔地问道:“这些赏赐可还喜欢?”
狐姬夫人神情淡然地抽出手,平静地说:“妾身只盼重耳能平安归来,除此别无他求。”
被狐姬夫人拒绝,晋侯略显尴尬,他放低身段问道:“你心里还在怪寡人?”
狐姬夫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坐回了榻上,拿起衣服继续缝着。晋侯紧挨着她坐下,随时帮她拉起耷拉下去的衣服,柔和地说:“寡人知道这些年苦了你!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多想,重耳回来咱们一家人便可以团聚了!”
雷霆雨露皆君恩,狐姬夫人听晋侯如此说,心中也百感交集。然而往事如手中针,串出点滴回忆,让她情难自已,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强忍着眼中的泪,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晋侯看在眼里,心里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造成今日的局面,都是他当年冲动所为,而这次召重耳回来,又是让他代替自己去新田祭天,一想到可能会再次让狐姬恨他,晋侯也不愿多留,起身对狐姬说了声:“寡人还有事情要和众臣商议,得了空再来看你。”便转身出殿去了。
狐姬看着晋侯的背影,她的眼泪在一刹那落下,晋侯的背影依旧如十八年前,然而这十八年所受的苦,这母子生离的心酸,岂是几句话便能抹平的吗?
晋侯去看望狐姬夫人的消息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消息很快传到齐姬夫人这里。齐姬夫人的心中早已是一团火焰,但更让她生气的是,东关五向她汇报,杀手回报重耳一行人中少了一个。
正对着棋谱独自下棋的齐姬夫人听了,放下手中的棋子,凝视着东关五,声音不由有了波动:“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少了一个?”
“为免走漏风声,臣已命刺客将重耳一行人全部诛杀,包括使臣和所有侍从,可是……”东关五小心地看着齐姬夫人道,“在检查尸首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具尸体。”
齐姬夫人神色一凛道:“是重耳?你让他逃了?”
东关五神色黯然的说:“当时场面混乱,能杀的都已经杀了。激战过后我们的人也发现了公子令牌,所以他可能就在尸堆当中,但尸体总数少了一个。不过君夫人请放心,手下已经焚烧了村舍,绝对没有人能生还。”
齐姬夫人心中仍有些不安,这种没有结果的假设让她更提心吊胆,她冷着脸说道:“此事绝不能出纰漏,让他们速速查清楚,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东关五忙应道:“为防有变,臣已派人在边境各处关口设卡,凡操有狄国口音的年轻男子都要严查。”
齐姬夫人问道:“严查,你准备怎么个严查法?”
东关五迟疑了一会,说道:“呃……臣让他们仔细盘问!”
齐姬夫人冷笑道:“盘问有什么用?你赶紧交代下去,凡狄国年轻男子皆要脱去上衣检查。”
东关五立刻醒悟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肋骨问齐姬夫人:“君夫人的意思是……”
齐姬夫人点了点头道:“什么样的人该抓起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因为无论重耳怎么装扮,只要脱下上衣,骈肋的重耳立刻就会现形。
晋侯去看望狐姬夫人的消息如一道旨意,其他各宫的夫人和宫内的管事儿也都相继去看望狐姬夫人,让狐姬夫人的宫殿瞬间热闹非凡。
刚打听消息回殿的云儿看到很多夫人都朝狐姬夫人那边去了,赶紧向允姬夫人汇报。
此刻,允姬夫人正在廊下悠闲地喂鸟,云儿慌忙的走了进来,上前问道:“夫人,您怎么还在这里?”
允姬夫人也不回头,只是慢条斯理地问:“不然我应该在哪儿?”
见允姬夫人这么淡定,云儿反倒有些替她着急了:“狐姬夫人喜迁新宫,各宫的夫人们都带了礼物前去祝贺,婢子听说国君也亲自去探视了。这种时候,咱们自然不能落后啊!”
允姬夫人笑了笑,瞥了一眼云儿问道:“各宫的夫人都去祝贺了?”
云儿点头说:“可不是,听说都送了厚礼。还有宫内的管事们也都跑去巴结了。”
允姬夫人冷笑道:“那我问你,君夫人齐姬可去了?”
云儿一下子愣了,怔了片刻,摇头道:“未曾去。”
允姬夫人又看了一眼云儿,冷冷地说:“跟我这么多年,还没一点儿长劲!我若是跟那些墙头草一样只会捧高踩低,能有今天?”
云儿恍然大悟,不敢再说话。
允姬看着云儿,语重心长地说:“你且记住,在这后宫里生存,若想要活得长久,看事情不能靠眼睛,得靠脑子!”
话刚说完,允姬夫人猛地一把将架上的鸟儿捏住,面色狠绝的看着鸟儿。鸟儿在允姬夫人的手里挣扎着,却无法逃脱她的掌控。她冷笑道:“无论是齐姬,还是狐姬,别看你们现在光鲜亮丽,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捏在手里,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儿赶紧捡起地方的鸟儿,鸟儿已经奄奄一息。允姬夫人没有再看一眼鸟儿,转身回到殿内,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好不容易从一个侍女成为允姬夫人,她不会再让自己走狐姬夫人的路子,她的孩子夷吾也不会走重耳的路子,他们母子更不会在这场斗争中认输和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