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正在浮想联翩,突然,听见人群后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用老鼠偷袭晋使大人?”
重耳闻言,侧过身子朝马背上一看,不禁喊了一声“糟了”,拴着一串老鼠的皮绳不知飞到何处去了。就在不远处,一群人围在那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重耳忙拨开人群朝中间走去,边走边说:“对不住!我刚才急着救人,一不留神,这东西就飞出去了。真是对不住了!”
好不容易拨开人群走到中间,只见一队人马围着一个晕倒的人,个个神色慌张。这些人的衣冠服饰都与狄国人不同,尤其晕倒的那人,虽然全身风尘仆仆,却能看出衣饰的精致和昂贵。
重耳正要道歉,却又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原来刚才急着救人,那串大田鼠不知何时飞了出去,此刻正像花环般挂在晕倒那人的脖子上。那人肥头大耳,那串老鼠挂在他的脖子上,让他看起来脖子都没了。
晕倒的那人正是晋国的使者,神色慌张的侍者见重耳如此不尊,高声大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偷袭晋使,还敢取笑!来人啊,快把他拿下!”
侍者们开始装腔作势,重耳决定捉弄下他们。他嬉笑着打断对方道:“等等——你说我偷袭?你见过用老鼠偷袭人的吗?”
重耳说完,还故意问牧民们有没有人见过,众人哄然大笑,都说没见过。晋国侍者眼见对方人多,气焰也减弱了,但仍嘴硬地说:“反正我们大人受伤晕倒,就是你的罪过!”
重耳看了一眼晋使,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草丛,他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拔起一株青草,折了回来。他先取下了晋使脖子上的老鼠串,又拿着草在晋使鼻子底下蹭了几下,拍拍他的脸道:“行了,地上凉,快起来吧!”
晋使被青草的香气一刺激,长吸一口气,瞬间清醒,他刚一睁开眼睛,就大喊大叫起来:“是谁?是谁偷袭本官?”
晋使嚷了一阵,这才看到眼前一个穿着草原服饰的小子正蹲在他面前,手里捻着一株青草,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是你?是你偷袭本官?”晋使嚷道。
重耳也不躲避,点了点头。晋使费了好大的劲想爬起来,却因为太胖咕咚一下又摔倒了,侍从忙在众人哄笑声中扶起晋使,晋使又气又恼,伸手一把揪住重耳的衣襟大吼:“大胆刁夷,竟敢偷袭本使,还不报上名来!你姓甚名谁,受何人指使要来加害本官,快点儿从实招来!”
重耳敬天敬地,却最反感仗势欺人之人。他脸色一变,一把推开晋使,冷冷说道:“你这个胆小不如鼠的东西,还晋使呢!告诉你——我叫重耳!你想怎么样!”
晋使听到重耳的名字,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盯着重耳看了半天,然后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你叫重耳?你——真的假的?”
重耳瞪着晋使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矫情啊!告诉你又不信,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是真伤到哪儿了,我可以给你治,要是没痛没伤的,赶紧走人!”
重耳对晋使的态度,让众人都为他捏了把冷汗,吉格更是担心不已,这个跋扈的晋使,受此屈辱,一定会为难重耳的。没想到晋使竟一脸卑恭,向重耳郑重揖礼。
“在下晋使,受晋国国君之命,恭请重耳公子回国!”
吉格抓着头一脸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啊!”其他人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议论纷纷。
只有狐伯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重耳狐疑地看着晋使,满脸不解地问:“你没事吧。不过就是晕了一下,不至于变傻了吧!”
晋使被重耳一质疑,忙急着解释道:“哎呀,公子啊,那个——你听我说——对了,我这里有封帛书,是国君亲赐的,你看了就明白了!”
晋使立即转身差人到行囊中翻找帛书。看晋使神神叨叨的,重耳摇摇头说了声“还真是病得不轻”,转身跨马朝帐篷走去,吉格也跨马也追了上去。
晋使发现重耳策马离开的背影,他只得大声地对着重耳的背影喊道:“哎,公子——公子,你别走啊!”
重耳早已骑马远离人群。他也懒得和那个晋使啰唆,什么晋使,什么国君亲赐,根本比不上此刻在风中策马的快乐。
但晋使的话,也让他深深疑惑。那个晋使,竟然说他是晋国的公子?重耳一想,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可能啊,他若是晋国公子,这十八年里,他怎么会像扎在地里的野草一样无人问津。他只是个草原上的孤儿,与“晋国公子”的身份有云泥之别。那个晋使刚才一定是吓傻了,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蠢话。
风里悠悠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重耳回身望去,只见草垛,却不见人。
草垛子的另一边,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歪着头看着重耳离开的背影。他鬓角很长,俊俏的下巴让人着迷,此刻他的两腿在空中晃啊晃,方才的铃铛声正是从挂在他手上的手串上发出来的。
那铃铛声让天地瞬间变得清净,也让重耳动荡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必妄想。
重耳环视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草,这里的云。
这里才是自己的家。
吉格追上来,问他在看谁。重耳摇了摇头,与吉格双骑如飞,消失在草原的尽头,远处传来二人爽朗的笑声。大草原的天与地之间永远是那么的空旷与遥远,这天与地之间仿佛能包容万物一样,重耳策马奔腾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方才能感受自由与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