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霁,那冬日的阳似要亲抚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她离得是那样的近,大地万物被它抚过,便越发得晶莹,空灵。即便那雄阔如山,那刚毅如柏,也会因这雪中暖阳而多了一份柔韧之美。

月英因早上天气太冷,便也从了诸葛亮昨晚的嘱咐,让翠萍去准备一些柔软的吃食,自己则多睡了一会儿,又按时服了常药,昨晚胸闷的感觉已然好了很多。早饭过后,她和翠萍,老赵取磨了药后,便放手让翠萍煮药,又嘱老赵将她送回中军帐后,回去帮衬着翠萍。这会儿她正伴在诸葛亮旁边,为他施针。诸葛亮闭目躺在榻上,龚袭则在一旁给他念着公文。这也算是他唯有早上和深夜才能享受到的不掺杂官场人事的片刻安宁。

但这安宁却很快被帐外来报打破,只听帐外报道:“丞相,吴医官自请为丞相复诊。”听到来报,诸葛亮马上睁开了眼睛,做了个手势,让龚袭暂停阅读公文。

龚袭厌烦得说到:“我昨天不是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了嘛,怎么还来。”他向诸葛亮请示道:“丞相,我出去回了他吧。”

诸葛亮看了看月英,月英并未停下手中的针,只是淡淡得说:“龚袭,既然你已经和他说明情况,但他依旧请命问诊,看来是对我心存疑虑。你这次若再回了他,只怕他会疑虑更深,便会胡思乱想了吧。”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望向了诸葛亮。

诸葛亮点了点头,说:“龚袭,你去叫他进来。”然后也不顾自己身上有针,微微支起身子。月英忙按住他说:“你别动,身上还有这么多针呢,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盯住她的眼睛,严肃嘱道:“记住,继续施针,不许离我半步。”

月英点头答应:“遵命,丞相。”

听见门帘声响,夫妻俩便马上切换到了丞相和家医的身份。

“丞相最近病体如何,可感好些?”吴飞一进内帐,先俯身向诸葛亮问安道,但眼睛的余光已扫到帐内正在给诸葛亮施针的月英。今日他总算见到了这个所谓的相府家医。昨晚的重重忧虑,此刻倒是因为见了这个医师的真容而消散了,心中竟还腾起些许不屑之感。首先这个医师却如小军医所描述,看上去还嫩着,三十左右的年纪。再次,就是他长得过于清秀,一看就是个柔弱书生。所以这第一眼的印象让吴非觉得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最多只是有些医术的毛头小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这个想法在几分钟后,就被击得粉碎。

诸葛亮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好多了,多亏了前些日子吴医师的细心照料。”

“只要丞相贵体安康,便是小的福分。”吴飞继续试探道,“只是一直给丞相问诊,已成了习惯,疏漏一天,心中便觉不安,我想再替丞相问问脉,确保贵体逐日好转。同时,也好有机会和黄医师切磋切磋,商讨一下药方,齐心合力,使丞相早日痊愈。”

“多谢吴医师关切。”诸葛亮依然微笑得说“只是你看,黄医师正在替我针灸,实在不方便你替我诊脉。再者,前些日子你日夜守护,着实辛苦,先好好歇歇吧。”

“丞相,飞也精通针灸,请让我来替您行针吧。”吴飞并不甘心,心里甚至盘算着哪几个穴位可以置诸葛亮于死地,而责任却可以推卸给眼前这个看似还有两手的黄医师。

月英听得吴飞要给诸葛亮行针,心中一慌,捻针的手一抖,针一下扎得过深,痛得诸葛亮不禁倒吸了口冷气。月英歉意地看了看诸葛亮,诸葛亮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没事,然后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吴医师医术精湛,可在家时,一直都是黄医师给我扎的,别人给我针灸一时还真不能习惯,可还是要多谢吴医师的这份关切。”

吴飞望着诸葛亮这张脸色依旧惨白,但自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一切都一如往常,他看不透那笑容背后的心思。但他却隐隐感到这个来自相府的医师并不简单。看他施针采得那几个穴位,就医术造诣非浅。而且诸葛亮对他好像有种别样的信任,就像刚才他明显行针太深,可诸葛亮却反而是微笑给予宽慰。这种眼神之间的交流,甚至比亲信更近一层。他忽然紧张自己以后可能更没有下手的机会。他甚至害怕自己下毒的方法虽然独树一帜,世间难有几人能识破,但此时他确不知为何有点怵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医师。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想如被他识破自己给丞相下毒,自己早就脑袋搬家了,怎么有可能再接近这军中一号人物诸葛亮。

不过,他想要单独会会这个黄医师,摸清她底细的欲望却愈加迫切。于是说:“黄医师针石功夫了得,什么时候在下有机会向您讨教讨教,以后军旅途中,也可为丞相效劳。”

月英起身。可就在她转身看到吴飞的那一刹那,心中不知怎的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但她的理性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于是拱手回礼到:“吴医官客气,我一个平民医师,只是多年在相府效力,蒙丞相信任而已,吴医官蜀国名医,我哪敢当讨教二字。如回成都后,有机会向吴医官学习,小民也是三生有幸。”

一句话说得谦卑有理,虽不拒绝,但会见时间却已经推到了回成都后。让吴飞也不能强行要求什么,他只得说了几句让诸葛亮保重,自己随时候命的客气话,便退了出来。不过,此时他却已下定决心,如要完成任务,全身而退,就要想个法子,先除掉这个黄医师。自己才有可能在回成都前,再次接近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