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卫生间门口，酒精已经冲到了喉咙，我打开蹲位的门，痛快地吐了出来。吐得这个难受啊，没消化的小龙虾和着酒精，让这个蹲位的味道变得异常诡异。我再也忍不了，吐了一半便冲了出来，洗了把脸之后才略微舒服了一些，心想这一晚上的酒喝得，纯属作死。

回到位置，却发现小静没在桌边，我东张西望了一番，终于发现她正在一个卡座里，周围坐了几个中年男人和几个陪酒的小妹。小静端着一杯洋酒，微笑着说着什么，跟一个男的碰了一下。那男的明显喝多了，比我喝得都多，一脸贱笑，色眯眯地盯着小静。

我有点不开心，慢慢往那边走去，准备把小静拉回来。正在这时，那个男的竟然一把把小静搂在了怀里，我看到小静皱着眉，微微挣扎着，其他男人哈哈笑起来，几个陪酒的小妹也跟着吃吃地笑。

我以为我会很生气，但奇怪的是，当时的心里平静得很，没有一丝波澜，竟然还笑了一下。我慢慢走到卡座旁边，晃了晃脑袋，直到眼睛清晰地锁定了那个男人，随后用尽全力，一脚踹了下去。

我看到了几个女人惊恐的表情，还有男人意外和暴怒的神色，但是这些尖叫和脏话在疯狂的音乐中仿佛在上演一出默剧。我把小静拉起，坐到了那个男人身上，一拳接一拳地对着他的脸招呼着。其他人在短暂的迷茫后回过神来，他们齐心协力把我拉开，推到了桌子上，然后就是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竟然没感觉到疼，眼里只有那个男人，我大叫着想要挣扎起来继续揍他，却在几个人的力量下无力地抱住了头。。。

保安和服务生赶来把我们拉开时，我已经滑到了地上，小静尖叫着抱起了我，让我躺在她的怀里，哭着对我说：“鸣哥哥，鸣哥哥！你没事吧，疼不疼啊！呜呜呜。。。”

我可能真的是喝傻了，竟然觉得他们的拳脚像按摩一样，意犹未尽，我嘿嘿冲小静笑着，“没事，你放开我，让他们再打，还没舒服呢。。。”

“王鸣，你他妈醉了！小静，你带他去办公室，这边我来解决。”混乱中，我听到了赵世杰的声音。

在一个服务生的帮忙下，小静把我弄到了办公室，边哭边找来毛巾给我擦脸，并叫保安送来了药水和纱布，我还是嘿嘿笑着看她忙活，“行啦，我真没事，一点都不疼呢。”

此时的小静一点都不像林总，哭着冲我吼道：“怎么没事，都打成这样了还没事，你这个笨蛋！”

我没力气跟她争论自己是不是笨蛋，被打的地方慢慢疼了起来，我虚弱地跟她说：“你来，坐过来，我问你几句话。”

小静点点头，坐在了沙发上，又把我的头抱了起来，“你说吧，鸣哥哥。”

“你。。。经常都要这样吗？我的意思是，陪人喝酒，还。。。”

“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小静打断我，斟酌了好久才说道：“其实。。。在这种地方，这种事也不算什么，无非是。。。”

“好了，我知道了。”此刻的我特别疲倦，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同时也愈加愤怒起来，“你把我放下，我想闭会眼睛。你去下面看看吧，问题解决了的话，把赵世杰叫上来。”

小静没再说什么，轻轻把我放下，怯怯地看着我，退了出去。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我却觉得心里烦躁不堪，想抽根烟却发现口袋里的烟在打斗中被弄湿，一根根拦腰折断。“去你妈的！”我大叫了一声，把烟盒摔在地上，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等了半小时，等到快睡着时，赵世杰和小静才推开门走进来，赵世杰神色疲倦，点着一根烟放到我嘴里，“没事吧？”

“没事，你处理完了？”

“嗯。”

“怎么处理的？赔钱了么？”

“你别管了。”

“我TM不管？我凭什么不管！”我狂怒起来，“呸”的一声把烟吐掉，指着赵世杰道：“你当初答应老子什么了？啊？说什么小静是你妹妹，去你妈的妹妹，你就让你妹妹被老男人抱在怀里？我草你妈！这次老子要是不知道的话，你下次是不是让她陪客人睡觉？”

“鸣哥哥！”小静大喊一声，挡在我和赵世杰之间，“杰哥根本就不知道，你别怪他了，开这个店，大家都不容易，真的，希望你能理解我们！”

“你们，你们。。。呵呵。”这两个字多么有杀伤力，经历过的人一定懂，是啊，他们是合作伙伴、是利益共同体，而我呢，只是一个不识时务、无理取闹的醉汉。一瞬间，我的力量完全从身体里被抽走，苦笑一声，我站起身向外走去，“那就祝，你，们，生意兴隆、财源滚滚，赵世杰，今晚赔了那帮人多少钱，明天你说个数，我先回家睡觉了。”

“鸣哥哥别走！”“王鸣，你站住！”

两个人同时拦住了我，一个挡门，一个拉着我坐回到沙发上。赵世杰按着我的肩膀，“王鸣你听我说，是我没有照顾好小静，你骂得对，兄弟给你道歉！我发誓，以后再也没有下一次了，好不好，原谅兄弟这一回！”

小静又哭了，哽咽道：“鸣哥哥，我刚才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护着我，你别走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回去，你别生气了别生气了，我好害怕。。。”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很讨厌这种场面，好像是我故作姿态、欲留还走，又跟赵世杰要了根烟，我低着头抽起来，看着烟雾落到地上又消散不见，狠狠叹了口气。他们都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怒气渐消，也觉得自己有点太冲了，“算了，就这样吧，但是，没有下一次，不然别怪我跟你们绝交。”

回去的路上，我问小静，赵世杰赔了多少钱。

“五万。。。”

“五万？我靠，我就打了他们几下，就赔五万？而且我还挨打了呢，还特么有没有王法了，报警！”我一听就急了，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小静一把抢过手机，“鸣哥哥，你冷静点，听我说。。。那几个人是道上的，也算有头有脸，我知道你有关系不怕他，其实杰哥也不怕，但是我们要做生意呀，和气生财，你就别管这事了好不好。”

“真他妈的！”我一脚踢飞地上的石头，问道：“我是不是太冲动，小题大做了？”

“不不不，鸣哥哥，其实我特别高兴，你那么生气，跟他们打架，都是为了我，真的，我觉得自己不是没人管的野孩子呢。”

“哼，高兴。。。我被打成这样你还有心情高兴，真是猪队友啊！”

“嘿，随你怎么说吧，我就是高兴呀。鸣哥哥。。。”

她突然停下来不走了，我回头问道：“干嘛啊？还不走。”

“抱抱我。”

“抱你妹，你是不是脑子也被打傻了！”

“不嘛不嘛，人家就要抱抱！”小静竟然一跺脚蹲在了地上，学着小孩子的套路，抹着眼睛撒起娇来。

我明知道她在飙演技，可街上人来人往的，有不少人都往这边看过来，再看我的眼神就有点不怀好意了。我无奈地走过去，“你先起来行不行，这么多人呢。”

“那你抱不抱？”

“抱抱抱，我特么怕你了行吧，你先起来，找个人少的地方再抱！”

小静欢快地蹦了起来，“走吧，找个人少的地方。”

“找你妹！”我趁她不留神一把抓起胳膊，把她塞到旁边一辆出租车后座，自己跑到了前座，“师傅快开车，这女的疯了！”

“王鸣，我恨你！”

我哈哈一笑，车都开了你还能奈我何，有种开门跳车啊。司机奇怪地看着我，似乎在怀疑我是不是人贩子，我解释道：“看什么看啊，我妹，被我从网吧揪出来了，这破孩子，不好好学习。”

回到家，我刚关好门，前面的小静突然回头，扎在了我怀里。我楞了一下，任由她抱着，摸着她的小脑袋无奈道：“还非得抱一下不可啊，你这又是演哪出？”

“我没演，就是想抱抱你，鸣哥哥，谢谢你，我今晚觉得自己特别幸福。”说着，她把我抱得更紧了。

可怜的孩子，这么一点小事就能感动成这样。

“鸣哥哥，我嫁给你好不好？”

“你嫁给。。。”我正陶醉于小静柔软的身体，无意识地重复着，直到突然反应过来她的话，“你说什么呢！”我一把推开她，刚有点反应的身体被吓得恢复原状。

大学时，佟薇爱耍小脾气，在哄得她雨过天晴之后，我喜欢捏着她的鼻子逗她：“你这脾气将来怎么嫁的出去啊！”佟薇眼一瞪，“怎么，你敢不娶我么！”

“唉，也只好这样了。”我故作无奈，心里的甜蜜却一点点扩散开来，“那我就把你收了吧，省得你祸害别人。”

我想，那时她的心里应该也是非我不嫁的吧，可无奈的是，一切轻狂的承诺最终都敌不过时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跟谁说过关于嫁和娶的话题，直到这个夜晚，小静缩在我怀里，“鸣哥哥，我嫁给你好不好？”

这个像野草一样野蛮生长二十年的孩子太缺乏安全感，我不知道她的这句话是感动后的一时冲动还是怎么的，她那个工厂里的人渣前男友是不是也面对过这样的表白呢？被我推开之后，小静眼神黯淡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她低头沉默了半晌，展颜一笑，“逗你玩呢，姐姐这么个夜场女皇会嫁给你个小屌丝？”

时间把林小静雕刻成了光芒四射的交际花，也在她眼里投下了浓重的阴影。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她，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又能毫不妥协地跟生活顽抗到底呢。“好好干吧女皇！”我拍拍她的肩，“等哥什么时候不屌丝了再考虑娶你的事，哥现在自己都照顾不了，没资格娶老婆。”

“哦，那我睡了，你注意伤口，明天见！”

“晚安！”我尽力给了她一个最善意的微笑，却感觉脸僵得像刚打过玻尿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