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因怕耽误太后午睡,刘肇拉着邓绥便要退出来。
马上就要过年,宫里道路上挂满了红灯笼,看着很喜庆。两人并肩走着,半道上却见天空上飘下雪花片儿。谈起红玉要送出宫的事,刘肇不免为刘姜担心。听说刘姜同意后,有些惊讶,“姜儿能容得下红玉吗?”
邓绥挨着他的身旁,用手捅了捅他的胳膊,小声道:“肇儿,你太小看姜儿了。”
刘肇顺势拉住她的手藏在自己的袖子下,邓绥向后看看,见红玉等人都远远的跟在后边也便由着她抓着自己的手。
到嘉德宫的门外时,雪片子已经越下越大,两个回到温暖如春的屋内,身心舒展。
红玉进来奉茶,邓绥顺便说起绿荷的事,红玉听说太后会处理这件事自然高兴,急忙出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众人。
刘肇因有几个奏表要看,但懒的再敢去章德殿,便让郑众将奏表送过来,索性在这里看起来奏表。邓绥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书看,不让下人们再亲来,自己亲手为他添茶。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邓绥看了一会书便抬头看向窗外,今冬第一场大雪下的凶猛,若是今夜一直不停,明日便能堆雪人了。
想起堆雪人便想起儿时与红玉在堆雪人的场景,红玉手巧,力气也大,雪球滚的很大,不一会儿功夫一个雪人便堆成。而她手中的雪球总是滚不大,每次还得红玉来帮她。两人总是会堆一大一小两个牵着手的雪人,大的是红玉,小的是邓绥,两人要永远在一起。
雪天里两人冻的脸颊通红,红玉总是会将手搓热为她暖着脸,暖着耳朵。
正想着便听刘肇的声音响起,“想什么呢?”
邓绥没有转身,眼睛仍旧盯着窗外的雪花,“儿时的时光真的是很美好,那时候红玉与陪我堆雪人,我会与弟弟们打雪仗,有时候柔儿也会过来……”一提起阴柔,邓绥的心便寒凉一片,不由住了嘴。
刘肇走到她的身边,从后边搂住她的腰,“绥儿,难道与朕相遇的那段时光不值得怀念吗?”
邓绥笑道:“肇儿你连红玉她们都要吃醋吗?”
说起红玉,刘肇想道主仆俩即将要分离的事,知道邓绥心里难过,便安慰道:“红玉的事你放心,周章若不要,朕就收了她,你调教出来的丫头个个冰雪聪明。”
邓绥知他玩笑,伸出手来在他的脸颊上揉搓着,“那也得人家红玉愿意啊。”
“做天子的女人能不愿意?”刘肇在她的耳际处呼着热气,惹的邓绥心里痒痒的,全身滚烫。
“朕知道红玉喜欢周章,你舍得让红玉出宫定是想让她幸福。周章若对红玉不好,朕定饶不了她,不会让她受欺负。若是有一天,红玉自己想回宫,朕许她随时回来。有红玉在你身边照顾着,朕也放心。”
邓绥转过身来投入到他的怀抱,却在这时只听紫竹在门外说道:“娘娘,挹红宫来说小皇子发烧了,耿贵人说请陛下过去看看。”
邓绥觉察到刘肇不易察觉的微怒,不论耿惜如何会耍手段,但毕竟事关刘肇唯一的皇子,若是烧出个好歹,谁也不会好过,急忙说道:“肇儿,你快点去看看吧。”
“不去”刘肇冷着脸,将邓绥从怀中推开,“她就是变着法想让朕过去,可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朕是不会再允许她为朕再诞下皇子了。”
邓绥给他穿上外衣,将他往外面推,“肇儿,耿贵人是耿贵人,胜儿是胜儿,这一趟你必须要去了。”
刘肇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试探着说道:“你陪朕去一趟?”
邓绥摇头,“我可不去,耿贵人岂不是要恨死我了。”
刘肇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那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朕,朕去看一眼就回。”
刘肇出了屋,紫竹还站在外面,见了刘肇急忙下跪,刘肇一手将她扶了起来,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身冲她微微一笑这才继续向外走去。
紫竹站在檐下一时间竟然愣住,心中有一处轰然打开,全身一股子暖意涌上来。
刘肇冒雪来到挹红宫,耿惜似是料定他会来,早已备好了茶,自己也用心的打扮了一番。耿惜本身姿色出众,再一打扮更是让刘肇眼前一亮。但刘肇已经对她暗地里所做的已失望透顶,只要一想到她便觉得恶心,如今见了她表面上虽然不表现出来,心里已经厌烦。再见她这一番打扮,便认定是她故意拿刘胜的病来诳自己。
自刘肇开始在后宫各处留宿后,挹红宫便是一次也没有轮到。耿惜做梦都想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心里自然急。就连疯了的冯萱,陛下都会去安慰一番,更何况她唯一诞下皇子的耿贵人,心里不免对刘肇有些怨怼。皇后那边陛下隔三差五过去,而她只能自己想办法来留住刘肇的心了。
为了她的以后,她只能让刘胜受点委屈,便嘱咐环儿带着刘胜去雪地里疯玩了一圈。环儿与他玩了一会打雪仗,玩的一身汗,故意没有给他擦汗,猛的进到暖和的屋子,小家伙便开始有些焉,等到午睡起来便有些起烧。
耿惜这才让人一边去请陛下,一边去请了太医。
刘肇叫来太医问了几句话,知道刘胜是真的发烧了,亲身来到儿子的榻前查看病情。
刘胜已经吃了药,烧已经退了些,此时睡的正香。
刘肇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看着儿子那酷似自己的眼睛和鼻子,竟第一次感觉内心有些湿润。眼前的这个皇子,是他这几年唯一留下来的孩子,长成的孩子。他平日忙于政事,竟真的是疏忽了他的成长,没想到他不知不觉间已经长那么大了。
或许是对儿子有些愧疚,刘肇对身后的耿惜说道:“把儿子养这么好,你辛苦了。”
耿惜突然被刘肇待见,忍不住热泪涌出,心里虽心疼儿子平白无故生了一场病,却也觉得值得。
如此一番,刘肇便不急着走了,一直到用了晚膳,看到刘胜的烧退下去这才起身要走。
耿惜自然挽留,“陛下,胜儿夜里若再起烧,嫔妾心里害怕,陛下还是留下吧。”
刘肇拍了拍她的手,劝慰道:“朕的儿子有上天庇护,不会有事的。朕会让太医留在这里,你不要害怕。”
耿惜不好再说别的,只得起身相送。
刘肇走后,耿惜叫来环儿,让她盯着陛下去了哪个宫。
刘肇从挹红宫出来后,对身边的郑众说道:“你去查查胜儿好好的怎么突然发起烧来。”
郑众接了命令离去。
刘肇这边仍旧起轿去了嘉德宫。
雪天路滑,邓绥担心路上会有事,让宫里的小太监早已等在半道,多些灯笼照路更稳妥些。
当夜,刘肇宿在嘉德宫,不管其他宫又有多少人不能入眠,但嘉德宫内却是春光一片,柔情蜜意。
翌日一早雪停了,阴郁了几天的天气晴朗起来。邓绥起床后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嘻嘻闹闹的声音,出了屋子,果见红玉带着紫竹等人在堆雪人。
见邓绥出来,红玉鼻头冻的红红的跑了过来,“娘娘,您醒了。”
“你们这么闹,我怎能不能醒。”邓绥笑着给搓手给她暖和脸颊,“看你冻成这样。”
红玉眼圈一红,泪水唰的流了下来。
“你哭什么?”邓绥忙给她擦泪,自己眼眶中的泪水也是忍不住的往下流。
“娘娘,红玉走了后,您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红玉给邓绥擦着泪。
“好了,别再这里流泪了,让人看着笑话。”邓绥说着拉着红玉的手进了屋内。
邓绥从案上拿起一个木匣子递给红玉,“这玉簪子你喜欢好久了,送给你了。”
“娘娘,奴婢是说了玩的,您还真就赏给奴婢了。”红玉将盒子推送回去,“奴婢不要,奴婢出宫是去伺候周大娘的,要簪子做什么用。”
“好了,收着吧,在外面总有要用钱的时候。周章虽然在朝为官,但俸禄少,总会用的上的。”
红玉这才将木匣子收下,抱在怀里,“娘娘,您放心,我一定会伺候好周大娘让她安度晚年。等周大娘归天后,红玉还要回来继续伺候娘娘,娘娘您可不能不要红玉啊。”
“你啊”邓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不为你想为谁想。你不告诉我你的心事,但我却知道你喜欢周章。所以这次让你出去照顾周大娘,也是想让你多与周章接触,你尽心伺候周大娘,周章对你必感激,待来日再让他娶了你,也就不会太唐突了。”
“娘娘”红玉听她已经将自己的以后安排妥当,感激的又是一阵落泪,但心里未免又有些担心,“可公主她能容得下奴婢吗?”
“公主不会为难你,但能不能留住周章的心就看你自己了。”
红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娘娘,奴婢总觉得周大哥心里还藏着娘娘,他为了娘娘已经答应娶公主了,再让他娶奴婢,他心里一定不会高兴。”
“事到如今想不了那么多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你知道我是舍不得你离开我,但如今宫里的情形已容不得你待在这里了,皇后上次虽然放过你,但她眼里容不得沙子,我怕她会对你……”
“娘娘,留您自己在宫里,奴婢才不放心呢。”红玉抱住邓绥,“好在陛下疼爱娘娘,奴婢心里还是放心的。”
邓绥拍了拍她的肩膀,“事在人为,只要你一心向善即便还是不能如愿,但也心安。你放心去吧,实在不行再回来,嘉德宫的宫门会一直为你敞开,我就是你的娘家人。”
主仆俩人抱头又哭了一会,说了一会话,便听吉成在外面说车马已备好。
邓绥送红玉出了宫门,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