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德坐在汤加城中一家破旧的小酒馆里,表情阴沉地喝着一杯角人酿制的铜梅酒。他的旁边已经有一樽空了的酒盏,而手中的那一盏也几乎见了底。
他心情很不好。眼看着非人像羊群一样被凶残的憎恨人类的角人们撕成碎片,亦或是带回他们那血腥的祭坛上用残暴的手法献祭,他心里一点也不好受。他们一直没办法弄清楚那些幸存的非人们口中所说的地下巨虫是什么,指挥这次清剿行动的穆勒将军总说非人们在说谎找借口不愿意穿上地球军的军装去做诱饵,可是施耐德认为他们没有什么理由说谎,尤其是他私下里问过塞缪,塞缪说他亲眼所见,巨大的足有火车那么粗大的蠕虫从地下洞穴中冲出来,把人吸进嘴里,吐出来的就只剩下骨架,和零星挂在骨头上的肉丝。
塞缪是不会骗他的。
施耐德想到那个omega,眼底流露出几许愁闷。他第一次发现塞缪的真正性别是在那个omega进城已经一年之后。他一直就觉得这个前任拳王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可能是因为他对于其他omega兴趣太缺乏,而且总是想方设法把安排给他的舍友赶出去。
施耐德自己是个罕见的双性人,具有隐藏的omega特质,从进入青春期到现在也发过三次情。在军队里的时候,他了解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以有时候看着塞缪,就本能地感觉他某些时候故作强悍的眼神里,其实藏着永远无法停歇的惊恐,害怕被人发现的惊恐。于是某一天他远远地跟着趁夜溜出宿舍区,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监控死角,等着一架小型无人机缓缓地降落在他跟前,上面载着一盒的抑制剂和alpha伪装剂。
他还记得当时塞缪被他抓到时那惊恐而脆弱的眼神。那一刻才是真正的他,作为omega的他。
当然施耐德并没有告发他,相反,他冒着自身被撤职甚至被发现双性身份的风险,一次一次地帮助塞就圆谎,甚至帮他与他的父亲联系,为他定时准备充足的抑制剂。他甚至在每三年一次的体检中悄悄替换了他的体检文件。
塞缪很多次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帮他,但他也说不出。或许是因为怜悯?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
可他自己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尤其这两年被调来禁城,看到了太多丑恶复杂的事,不论是城内还是城外。他应该已经麻木了才对。
塞缪是那么强悍,哪怕寻常的alpha在他面前也没有他那种野性的气场。有时候就连施耐德也暗自羡慕他那一身彪悍的肌肉,暗忖如果真的一对一赤手空拳打起来,他还真不一定是塞缪的对手。他知道塞缪不需要他的怜悯,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帮他,给他开绿灯与负责采买的部门内线悄悄接头,推荐他去参加分值高而且相对来说死亡率可能比较低的任务,或是在有人起疑的时候,尽快将那个人调走。
后来……后来塞缪也帮了他。在那阴暗残破的地下室中的三天,他和塞缪发生了关系。混乱中的他,把塞缪当成了自己的alpha,出乎意料的是,塞缪竟然也十分配合,掌控着他、侵占着他、一次一次在他耳边吐露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语。若不是后来那个beta忽然出现,他们恐怕会一直这样做到结束。他的记忆混乱,但他相信塞缪也是十分兴奋的,像一个alpha那样兴奋着。或许他内心深处真的是一个alpha,亦或许是在发泄作为囚犯被他们这些警卫,尤其是他这个警卫头子支配的愤恨,他不知道。但是在那次发情后,施耐德发现自己脑子里时常会出现那个omega的形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会悄悄通过系统给机器警卫发布指令,让他们把所有有塞缪的摄像视频传输给他。而他在看着他在工地中穿着单薄的背心推着砖车、全身肌肉在暗淡的阳光中熠熠生辉的时候,下腹某处隐隐的骚动令他面红耳赤。
他觉得自己是着了魔,竟然对一个非人,一个像alpha一样占有过他的o或omega,尝试着去喜欢另外的人,但是都没有用。他光是看着塞缪的影像就可以硬起来。
然而他也知道,塞缪对那个叫伊森的beta很是看重。那大概是唯一一个在他身房间一年还没有被赶出去的人,那总是唯唯诺诺的、如影子一样不起眼的男人到底是哪一点另塞缪刮目相看?
是因为他是个弱鸡一样的beta,没有攻击性,所以另塞缪感觉安全吗?
还是因为……他跟塞缪进城前的那个omega男友……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
是的,他查了关于塞缪的所有资料,知道他进城前住的地址、知道他那个omega父亲的名字、也知道塞缪有过一个相恋多年的地下恋人,是和他一样的omega,看上去斯文白净,戴着副眼镜,是个穷困潦倒的作曲师。omega相恋是会被消减百分之三十道德值的重罪,但塞缪从童年起就在他那o,他的所有资料上性别一栏标注的都是alpha,所以后来即使两人的关系被官方发现也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波澜。
不过,那个恋人在塞缪被判进入禁城后的一个月后就与另外一个alpha在一起了。他猜测塞缪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可能是他父亲在偷偷用无人机给他运送伪装剂的时候写信告诉他的,因为在那段期间,塞缪不断寻衅滋事,甚至道德值被扣成了负分。
现在想想,伊森跟那个omega真是越想越相似,尤其是那种顺从温和的神态。只不过,那个omega恋人的外形容貌更加柔弱精致一些。而伊森则在表面的顺从中偶然显露出几分阴翳之色。
原本施耐德对于伊森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在发情的第三天,当伊森出现,塞缪立刻就将他丢到了一边,就像是偷情被发现了的丈夫一样。即使他那时候头脑混沌,但那一刻受伤的感觉还是分外清晰,以至于令他对伊森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嫉妒。在听闻伊森在之前的战斗中死去的消息时他甚至还有那么点暗暗的开心。
他讨厌这样情绪化的、omega式的、患得患失的自己。他想要停止这种无望的疯狂。这一切令他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在一点点失控。
尤其是现在瓦西列夫似乎开始怀疑他了。那个alpha在最近他做决策的时候多次挑战他的权威,而且还不经意地问过他之前突然不舒服并且失踪的那三天为什么没有回家,还把车留在了禁城里。最重要的是,某一次他似乎看到瓦西列夫在翻看塞缪的体检资料。
这种时候他必须要步步小心。塞缪一旦保不住了,就要注意别把自己拖下水才是。这才是明哲保身的方法,没必要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在意他的露水情人搭上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长官,看起来不太开心?”
施耐德心头一阵烦躁,一转头,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一头灰发的阴鹜男人。
“瓦西列夫。”
灰毛摘掉自己的警帽,自如地坐到他旁边的吧台座椅上,冲酒保挥了挥手,点了一杯当地的啤酒。施耐德烦躁地将酒盏里的最后一点饮尽。
“我听说那两个被抓的角人叛军酋长招供了,供出了几处叛军部落的据点。我们大概很快就能回去了。”灰毛说,“不过,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啊。那两个人招供的太干脆,而且一直说什么当他们的星球吃饱了,我们所有地球军都会被吞噬。你说,会不会是个陷阱?”
“那是那些将军们要考虑的问题,我们只不过要管好我们的人。”
“哼,等到最后一战结束,估计也没什么人需要我们管了。”灰毛嗤笑一声。
施耐德低叹一声,嘟哝道,“这才几天,就已经死了将近一半人,真正的军人出事的倒是不多,估计联盟内的新闻播报的军人战死数字会很好听。”
“你听起来很不满?”
“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对。”施耐德又叫了一樽酒,灰毛的酒也被端上来了。
“有什么不对的?与其牺牲我们宝贵的军人的性命,还不如让那些渣滓去死。这个世界上少一个他们那些杀人犯抢劫犯□□犯,就会变得更好一点。”
“可是……我们跟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同吗?”施耐德转过脸去,犀利的视线盯着灰毛,“就我所知,你也染指过不少禁城里的omega吧?难道他们都是自愿的吗?”
灰毛的眼底闪过一瞬的暴戾,但他压抑的很好,几乎没有看出来。只是微微弯起嘴角,笑容有点冷淡了,“城里的omega可不是城外那些天真的omega,他们其中有几个可是帮着奸夫把自己的alpha给杀了的贱人,还有人直接背叛了自己的国家,把情报出卖给外国的敌人。”
“他们过去的行为与你本身没有任何利害关系,为什么你认为这可以用来作为你的行为的理由?”
“因为那些没有道德底线的贱人他妈的欠|操。他们的行为根本禽兽不如所以怎么对他们都是他们活该。你还太年轻,虽然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但对付这些人多余的仁慈只会让他们蹬鼻子上脸。也容易让禁城失去威慑力。”
施耐德皱眉,他一直都不喜欢这个瓦西列夫。虽然灰毛年岁比施耐德大,在禁城的经验比自己丰富,对他也一直表现得友善,但是这个人性格深处有一些令人胆寒的阴暗东西。他知道很多人都和瓦西列夫一样,认为因为非人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怎么伤害他们都是正义的、道德的。
这些人会对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恨之入骨,在看到别人从高处跌落的时候,会快乐到高|潮。这些人其实是大多数,再平常不过。
施耐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中的一员,但是他此刻有些难过。塞缪绝对比这个人更值得拥有自由的生活,可是塞缪却在禁城之中,而这个瓦西列夫却可以自由地行走在阳光之下。
“我改变不了禁城委员会的法令,但是我也没办法认同你的行为。”施耐德坦率地说。他将自己戴在手腕上的随身胶囊在吧台旁边的小屏幕上刷了一下付了钱,站起身离开了。
而他没注意到,身后的瓦西列夫从裤兜里拿出一只小小的试管,用试管中的小勺轻轻刮了刮施耐德刚刚留下的杯子上残留的唾液,然后将试管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