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见林锦云就要离去,陈墨雨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两只眼睛晶莹闪亮,显然是盈满了泪水。
林锦云闻声不由得止住了脚步,双眸中刹那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她望了望陈墨雨,淡淡地说道:“那林锦云十多年前便以死去,这里只有‘黑面罗刹,’哼!”话音未断,人以跃上院墙。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后,人便不见了踪影。
“阿弥佗佛,善哉、善哉。武林之中恐怕从此再无宁日了。”望着林锦云离去的身影,圆性法师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
从这以后,江湖上便出了个使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大家都只知道这人浑号叫黑面罗刹,她不仅武功高强行事诡秘,而且出手狠辣之至,从不留下活口。但却是没有一个人能说上她这浑号的来历的,更不知长的是何模样。
刚才和锦云交手时,已经有不少人受伤,现在见林锦云离去,此间大事以了,所以院中僧人也大都散去,赶紧去疗伤歇息。圆性把寺中几个主要僧人叫住,带着陈墨雨等人,复又回转禅房中来。
圆性在禅床之上坐定之后,用眼一看,见陈墨雨还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威严地说道:“雨儿,你且跪下。”
陈墨雨闻言赶紧上前,跪倒在地。
圆性接着说:“我平常怎生教导与你的,你且说来听听。”
陈墨雨抬头看了看圆性说:“杀身不忘取义,富贵不忘根本,行事不拘小节,忠孝以尽全心。”
圆性闻言后说:“看来你还未曾全忘,但你今天的作为,实是叫我好生失望。为一己儿女之情竟要轻生,那似我圆性的弟子。”圆性这番话说行词严色厉,在场的人心中都是一震。
陈墨雨听到这里,心中更是大为震撼,忙不住地磕头说:“弟子一时糊涂,做下这等让人耻笑的事来,有辱师父教诲,还请师父原谅弟子这一次吧。”
“为人处世当分轻重缓急,是非得失应摸准来龙去脉。为师知道你作出这些举动来,实是丧失心智所致,但若是事关天下大事,似你这般作为,还谈什么治国齐家!还谈什助强扶弱!岂不失天下人所望,有负我多年的教诲么!”圆性说这段话后,脸上的凝重神情并没有放缓下来。
圆性法师在黄龙寺德高望重,平日里无论对谁都是和颜悦色,说起话来总是细语轻言,今天如此模样,定然是十分地生气。慧因知道自己今晚干的事有些唐突,特别是刚才对陈墨雨那一番言词,现在想来还对自己懊恼不以。为缓和这种气氛,他怯生生地说道:“请方丈看在墨雨一片孝心之上,原谅他这一次吧。”由于他受伤甚重,说起话来显得中气不足。
圆性法师闻言,又把头转向慧因说:“今晚这番争斗,本皆可避免,都因你心浮气燥,不明是非曲直所致。害得我千年古刹名誉受损,寺中僧人受伤,似如此,你怎可主持寺中大局。待你伤好之后,罚你面壁三月思过,无事不许轻出。”
慧因应允了一声,不再作声了。
圆性叹了口气说:“今晚之事皆由我而起,种个恶因便要结个恶果。正所谓法轮常转,报应不爽啊……。六十年前我因一念之差,耽误了马莲花一生,终致酿下今日的祸事。她和我虽无夫妻名份,但确有夫妻之实。她对我的那份挚爱之情却是始终没有忘怀。今日着徒儿前来寻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只是因我而使黄龙寺蒙羞,使众僧人受伤,使我内心极为不安。”
黄龙寺管事慧尘见状说道:“方丈休要自责,这事发生在几十年前,那时方丈还未曾出家,对黄龙寺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圆性法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其实马莲花用不着派人前来,我迟早对她有个交待。”停了停又说道:“慧尘,你来黄龙寺应该有三十来年了吧?”
慧尘忙回答说:“回方丈的话,贫僧来到寺中已经有三十二年了。当年贫僧进得黄龙寺来后,便是拜在方丈门下的。”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几十年了,如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六十有三了。这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
今日黄龙寺发生的一切,便像一把钥匙一样,打开了圆性法师的记忆大门。尘封在自己心底里几十年的往事,又像昨日发生的事情一样,在眼前不断地出现。当年自己为寻马莲花,一直找到她的故乡分宁来,却未曾见到马莲花半点踪影,从此便发誓此生再不谈儿女私情,将此生交与古佛青灯。也算对马莲花有个交待了。谁知今晚发生一连串的变故,不但触动了他心底里最柔弱的那块地方,而且将他最羞与启齿的往事,抖落在众人的面前。他看了慧尘一眼说:“慧尘啊,我素知你办事持重稳妥,为人恪守本份,是我黄龙寺众僧中最注重信誉之人,为师今天有一事要交待你去完成,不知是否愿意答应?”
慧尘见圆性改口称自己为师,而不是以方丈自居,说明圆性将自己视作亲近之人,所托之事必然十分重要,于是便跪倒在圆性大师跟前说:“徒儿受师父大恩,几十年来未曾有过什么报答,今师父有要事交与徒儿去办,那是徒儿的福份和荣幸,徒儿万死不辞也替师父把事情办好。”
“好,难得你有此孝心。你且起来吧。”见慧尘起来之后,圆性接着说:“当年有人将奇儿送圆慧师兄处时,便以猜到此子与我有莫大干系,今晚只不过是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想而已。这虽是我皈依佛门前造下的孽债,但总是要还的。奇儿今负重伤,在嵩山的飞云寺养伤,他若得他母亲庇佑,捡得性命回来的话,你便将此间的实情告之于他,让他一定要到分宁的坳塘村去祭典他的母亲,锦云姑娘以将他母亲的遗骇送到了那里安葬。”
慧尘忙稽首回答说:“请师父放心,我会按你的意思去办的。”
圆慧大师点点头,从怀中摸出黄澄澄的金手镯,交给慧尘说:“这是我当年给奇儿他母亲的定情信物,她母亲又托锦云姑娘交还给我,她母亲的意思,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待奇儿回寺之后,你把这个交给他,就让他在那儿戴孝守墓,不可违我所望。”
见慧尘将手镯收入怀中后,又自言自语地又说道:“莲花啊,你收得好徒儿,可见你并不是糊涂之人,就这一点,你在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了,只是锦云那孩子……,唉。不说也罢……。”
圆性大师用眼将屋内众人扫了一遍说:“今晚这事发生之前,我曾着小沙弥将各位唤来,便是要向大家交待一些事情。谁知今晚会生出许多变故来,这也好,借锦云姑娘之口,将老衲心中的愧疚说与大家知道,这也是菩萨的安排。老衲现在卸去了压在心中几十年的石头,此刻人也轻松了了许多,这事就到此为止吧。现在大家都以到齐,我便将我的决定告诉大家。”
这屋内之人听了圆性大师上述的一番言语之后,都从心头感到了什么不对。现在见圆性大师说有决定要告诉大家,都不由得一个个垂手聆听。
圆性大师慢慢地说道:“第一件事是从今日起,我辞去这方丈一职,由慧尘来担当。他沉稳练达,有统合我寺中僧众的能力,由他担当方丈一职,我甚是放心。第二件事是最关重要的,方今天下虽说是太平无事,但却是危机四伏,我黄龙寺虽是佛门清静之地,但普渡众生、救苦救难乃是出家人应尽的本份,老衲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昏暗而盗星明亮,此乃主天下将会有变,若老衲不幸言中,我黄龙寺当尽努力,救得一个便是一个,救得一双便是一双。第三事,凡我寺中弟子,应当恪守清规,不得轻涉江湖骚扰众生。但忠君报国乃是我黄龙寺的传统,自隋朝立寺以来,在大是大非面前,我黄龙寺上下人等都是奋勇争先的。我说的话大家都记住了吗?”
见大家都点头说记住了后,圆性对陈墨雨说道:“你且起来吧。”待陈墨雨起来后,他接着说:“为师并非是无情之人,你的举动我了然在心,为师之所以要如此严厉地责备于你,就是要你知道,天下还有多少事情大于儿女私情,昔汉霍去病尚能知道国事大于家事的道理,难道你连古人都不如吗。你乃是饱读诗书之人,个中道理无须我在此多说,望你以此为戒,日后好自为之。”
陈墨雨点点头说:“师父教训的极是,徒儿记下了。”
圆性大师见陈墨雨说记下了,接着又说道:“你并非出家人,无须遵守寺中那些清规戒律,我看得出叫锦云的姑娘对你乃是一片深情,她今天负气而走,其实心中并没有将你放下。你万不可蹈为师的复辙,辜负了人家。”停了停又说道:“你此番前去燕京,事关重大,要交待你的,我在以前都以交待过了,你需当小心而为,万不可轻率行事,负我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