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陈墨雨终于悠悠醒转,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见自己躺在福儿的怀中,又见潘奇和赵一鸣二人,立在自己身边。方才想起自己刚才听闻噩耗后,一时急火攻心晕倒在地。他从小便在父母的万般溺爱之下成长,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无忧无虑,有求必应。从京城遭逢巨变,自己从重病中死里逃生,现在又闻听双亲遭受横祸,真正是要了他半条性命。从小到大那曾受过这等打击!想到自己现在是功不成名不就,父母双亡已然无家可归,心仪之人又杳无音信,生死两茫茫,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待陈墨雨哭了一阵后,潘奇才看着陈墨雨冷冷地说道:“你就是从早哭到晚,从晚哭到早,又能将你父母哭活不成。”
赵一鸣也一旁劝慰道:“贤弟休得再要悲痛,人死不能复生,你还须振作起来,从长计议才是。”
对陈墨雨来说,失去了母亲,就犹如天塌了一般。
因他父亲陈至诚终日里忙于买卖,很少过问墨雨的情况,全由刘氏把他拉扯大。她不但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对陈墨雨的学习成长,更是事无巨细,亲自过问。因此,陈墨雨自然对其母刘氏的感情更深一层。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刘氏对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秉性是一清二楚的,别看他在常人面前,是那样的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其实骨子里却是个极具反叛性格的人。离开汴梁时,刘氏叮咛再三,嘱咐万千,不但没有收到效果,反而钩起了陈墨雨心底里原本模糊、渴望已久的情欲来。从他结识朱棣、林锦云,到下酒馆、登青楼而一掷千金。甚至为红颜知已,而愿抛弃功名的举动。就可看出他是一个豁达大度,重感情、讲义气,将金钱功名看得甚轻的人。正因为如此,刘氏对福儿的话才会将信将疑,有了那一番对福儿的询问。如今其母撒手西去,反而断了墨雨的唯一挂念。与仕途这条道离得越来越远了,倒使武林中又多了一个令人生畏的对手。
潘奇见陈墨雨不再像先前那般痛哭,于是说道:“你躯躯七尺男儿身,遇有大事发生,不思想怎样去报仇雪恨,却只会像个娘们样的哭哭啼啼,真正叫人不耻。”
陈墨雨听了潘奇的一番言语,感受到了深深的震动。他停止了抽泣,望着潘奇说:“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生去报得这血海深仇!”
“一个没用的东西,你做都还没去做,又怎知报不了仇。”潘奇看到陈墨雨这副模样,心中甚是生气,接着又言道:“我就知道似你这等酸儒,不会有什么出息。”
谁知陈墨雨一听潘奇这话,竟站了起来,望着潘奇说:“你忒地小看了天下读书人,你当我陈墨雨是个泥塑木雕,没有血性没有心肝的人么?真是岂有此理!”
福儿一路上受尽了潘奇的气,这会儿见到陈墨雨,胆气壮了不少,正好借机出出心中的怨气。也帮着腔说:“公子说得对极了,他自以为天下老大,我就首先不服他……。”他一看潘奇正目露凶光的看着自己,心中又生怯意,把下半截话硬生生的吞回肚里,懦懦地说道:“不服……他这话儿。”
赵一鸣见这般情景,生怕越说越引起两人不快,忙打圆场说:“贤弟休要将潘大侠言语放在心上,他是口直心快之人,并没有什么恶意。”
“哈哈哈……。”潘奇听了福儿和赵一鸣的话之后,不气反笑道:“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这还像个男人。”
赵一鸣见陈墨雨已无大碍,便吩咐福儿道:“你且将你家公子扶回房中歇息,报仇的事以后再说吧。”
目送陈墨雨主仆二人离开后,自己则继续和潘奇坐下说话。
赵一鸣言道:“此次潘兄汴梁一行,事情办得可还顺手?”
“咳,别提了。”潘奇望了望赵一鸣,继续说道:“此次前往汴梁办事,却是大费了一番周折,差点把这条命就搁在了那儿。”
“哦,谁那么大本事,连潘兄你这等高手都对付不了?”赵一鸣吃惊地望着潘奇。
“我记得以前曾跟你谈过当年在张士诚军中,我们兄弟四人的事儿,我此番前往汴梁,从所知道的情况来看,更加证实了以前的猜测,我们这四人当中,总有一人出了问题!但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大哥史文彬战死江阴,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儿,司马逢春在我遭灭门之祸前也去世了。剩下的只有花无影,但花无影与我有刎颈之交,他的为人我最清楚,断不会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儿来。”
赵一鸣想了想说:“潘兄,你怀疑他们三人当中有一个出了问题,有什么根据呢?”
潘奇摆摆手说:“你且听我慢慢说来,通过这此汴梁之行,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陈墨雨的确与我有大大的渊源,我若没猜错的话,他就是我大哥的后人!”
赵一鸣闻言又大吃一惊,忙说:“也就是说,江阴血战时,史文彬并没有死,而是悄悄地隐藏起来了。”
“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要不陈墨雨这脖子上的凤凰玉佩怎么说得通。”潘奇不由得点了点头。
赵一鸣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单凭这玉佩,就认定墨雨是史文杉的后人,还不足以令人信服。还有一种解释,就是史文彬确以战死江阴,其玉佩流落民间,为陈墨雨家所得。”
潘奇笑了笑说:“为兄我闯荡江湖多年,这一点我还不会想到?只是这种可能少之又少,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之所以怀疑,第一,这玉佩为何单单出现在汴梁。第二,我在陈家大院的密室中,发现了不少的珍宝,大都是皇宫的御用之物,其中有几件还是我亲自交给张士诚的。”
赵一鸣不解地说:“那也不能证明跟史文彬有什么关系呀。”
潘奇接着说:“第三,那个和我在陈家大院里交手的人,身形极像我大哥史文彬!但武功却又不是一路,很是怪异,深不可测。大哥的武功原本和我在伯仲之间,各擅胜场。但这人与我一交手才几招,便使我险象环生。他原本可以乘时把我了结,或最少可以把我打成重伤。不知何故,反而就此住手,转身离去。这就是最令我怀疑又是最令我费解的事。”
听到此,赵一鸣顿觉背上冷汗直流,惊叹道:“老天,若真是如,此人的心机,当真深不可测。”
潘奇说:“我也只是怀疑罢了。此事你万不可对第三人说起,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你明白吗?”
赵一鸣回答道:“这个我理会得。”
潘奇点了点,又说道:“我走之后,这小子有没有跟你说过今后作何打算?”
赵一鸣便把陈墨雨的想法向他述说了一遍,潘奇闻言正色道:“他现在已是无容身之地,这小子若是个血性男儿,断不会再想着做官的事儿,定要为他父母报仇。”
赵一鸣笑了笑说:“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便给他五十年的时间,也未必报得了这个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