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兮这一生,虽有着令无数平民和清贫子弟们仰望的高贵出身,奈何“即生瑜,何生亮”,若没有林昱哲这个只和他相差几岁的嫡长子压在他的头顶,那么,他又何需“头悬染、锥刺股”寒窗苦读十多年,才终于金榜提名?!
即使他心里无数次地安慰自己,林昱哲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除了一个好出身外,就什么都没有,只要他略施小计,就能从林昱哲手里夺得定国公府的爵位,并将他踩到泥里,让他一尝这几十年自己那满腹的心酸。
可,每每听人提及大梁律法,哪怕对方只是无意为之,却依然令他心生不悦,总觉得对方所说的话都另有深意,并且不停地暗示他,哪怕他的升迁之路再顺畅,哪怕他官拜一品大员,但,依照大梁律法,他依然不可能越过林昱哲,爵了那定国公府的爵位!
更令他恼怒的是律法竟然还规定了一府的爵位,在嫡长子意外死亡后,将由其嫡子继承,根本就不可能轮到他这个嫡次子。
这一切,究竟是凭什么?!
明明不论是才华学识、品性地位、交友圈子等等这些,他都胜过林昱哲许多,可,就因为他的嫡次子身份,所以,注定哪怕他再努力,再用心,也只能跟在林昱哲身后,捡拾那些林昱哲不要的东西。
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嫉恨的情绪也转为了浓浓的愤怒,尤其在他无意中得知文氏当年的陪嫁之物非常丰盛,而老定国公爷更是将大部份家产都留给林昱哲后,心里那一直未能消失的愤恨的火星犹如被泼了滚油般迅速燃烧起来,并且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全侵占了他的大脑,只令他时时都惦记着如何才能从林昱哲手里夺得定国公的爵位,再将长房的家产全部霸占。
也因此。林远兮才会有意无意地纵着孙氏,和林老夫人一起明里暗里挤兑文氏,直到文氏意外堕马身亡,只留下俩个年岁非常小的子女。
那时,他最得意的就是看着林芷珊和林庭轩这俩个定国公府的长房嫡孙女和嫡孙,被府里的姨娘庶女耍得团团转,并且在适当的时候推波助澜一番,然后躲在一旁笑盈盈地看戏,不时再出手搅局一番,令陷在局里的人都晕头转向。分辨不清幕后动手的敌人究竟是谁,只能愣愣地顺着他安排的提醒而行事。
尤其在林依云出现后,他更是欣喜苦狂——他正愁如何才能和长房联手。将林芷珊和林庭轩这俩个嫡子女养残、弄死,然后就能顺势占了长房的家产,并且达成自己袭爵的美梦,老天就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有什么能比得上一府嫡庶女和姨娘大混战来得更容易让人钻空子?更何况,即使林芷珊和林庭轩两人被他设计得不受林老夫人和林昱哲俩的待见。可,他们依然是文相的外孙和外孙女。只要文相尚且还活着的一天,他就不能明目张胆地对这两人动手,也只能如此这般拐弯抹角地行事。
在这期间,也有那向来对林远兮忠心的下人和他汇报过林芷珊性子有所变化的事情,不过。因为那林依云的性子改变更大,再加上林芷珊和林庭轩突然搬离定国公诗人而暂住相府,也令林昱哲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当回事。可。如今想来,那时林芷珊和林庭轩两人哪里是他想象中的惧怕和武候王世子郑柏文私下里有所往来,并互许终身的林依云,所以被逼无奈才远避到相府,而是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一个局。而设局的人正是那个一向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的林芷珊!
明明只是一个幼年丧母且不得祖母和父亲疼爱,并一直被姨娘和庶妹耍得团团转的小丫头,如今竟然有了这般明显的变化,与其说是文老夫人教导有方,不若说这么多年来,这个丫头一直在“扮猪吃虎”!
直到此刻,林远兮才深刻地意识到身份之差,还真是横亘在他和定国公爵位之间最高的一堵墙——身份的不同,注定了他们受到教育的520小说不同,眼界也就相应地不同,那思考行事的手段更是不同,若非如此,他又岂会连一个黄毛小丫头都比不上……
“若我没有挥出鞭子,想必,此刻我已不知伤成什么样了!”林芷珊的目光,在林远兮那隐藏在阔袖下面的手背处打了一个转,虽疑惑短短时间里,林远兮究竟想到了什么,竟然脸色一片惨白,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凄凉悲绝之感,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眼下,她也懒得再继续和林老夫人、林远兮两人兜圈子打太极了,径直行到林老夫人面前,笑道:“恭喜祖母,贺喜祖母!”
林老夫人眉头微蹙,心里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她淡淡地瞥了眼林芷珊,就着丫环的手抿了口茶,微阖双眼,仿若没有听到林芷珊的“恭贺”话语似的,一声也不吭。
林芷珊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打发的,此刻,她就嘴角微勾,道:“祖母,前不久二婶才因为出身太低,不能明辨是非而犯下了夺取定国公府庶物大权的重罪,令你一直担忧是否会影响到二叔将来的仕途,如今,你就不用担心太多啦!”
“首先,雅彤姐虽曾和离过,但错并不在雅彤姐身上,兼之她容貌绝美,又有点小心机,只是短短时间就打入了盛京的贵夫人圈子,因此,虽然碍于她的身份,不能为正室,但也能做一个贵妾,或者也可为平妻。出府赴宴时,也不会因为身份过低而不受人重视,更能因为圆滑的处事手腕而为二叔带来想象不到的利益。”
“其次,慕晴姐声音甜美,又有一张惹人怜惜的柔弱江南水乡女子的容貌,且兼具满腹学识,精通琴棋书画女红管家,正是最适合二叔的正妻。这样的慕晴姐,二叔往后赴宴时带出去也不会丢了你的脸面。”
“再次,雅彤姐和慕晴姐都是祖母你娘家的侄女,若没有今日这一遭,又何尝不能觅得一桩良缘。既然如今已和二叔肌肤相亲,不若你就大方一些,开口允诺了此事,成就一桩美好的佳缘吧!”
“最后,虽然一个月前,定国公府才发了喜贴,不过,那份喜贴上面并未提及是定国公府哪位主子成亲,故,如今喜宴照旧,只是成亲人改为二叔和雅彤姐、慕晴姐,又何乐而不为呢?”
林老夫人嘴唇张合了好几次,却一直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插话的机会,就算她想伸手重重地拍向桌面,或者拿茶杯砸向林芷珊,以阻止林芷珊继续大放厥词,奈何,她所有的动作都犹如在旁边丫环婆子的意料中似的,每每赶在她出手前,及时地阻止了她。
这一边,林远兮也同样烦闷不已,只因每每在他想上前一步,甩林芷珊几个耳光,或者嘴唇蠕动了下,准备喝斥林芷珊时,那些一直候在房内的护卫们就会齐齐拥上前来,毫不犹豫地阻止了他所有的动作。
在这期间,林老夫人和林远兮俩人脸上布满了慌乱、焦急、震惊、恼怒、愤恨等神情,只令一直留意着这一幕的林芷珊嘴角微翘,笑盈盈地说道:“祖母,你说,我说得可对?”
那模样,活生生一个说出了一番大道理,就只待长辈赞赏的小丫头,只气得林老夫人眼前金星乱窜,喉咙一甜,一丝鲜血再次逸出嘴角,更气得林远兮面色阴沉如水,握成拳的手指也咯吱作响。
“林芷珊,母亲的身子已成这样了,你还在如此逼迫她,有你这样做小辈的吗……”一连串训斥的话,从林远兮的嘴里说出来,那双瞪向林芷珊的眼眸里也布满了阴冷和杀机,若非机会不对,他定当不顾一切地冲上前狠踹林芷珊几脚!
奈何……眼角余光瞥到那些护卫正一脸紧张地瞧着自己时,林远兮不由得嘴角微勾,低垂的眼眸里迅速掠过一抹算计和杀机,然后眨了眨眼睛,迅速收敛起来,再次抬起头时又恢复到之前那幅被晚辈指责的气恼模样,厉声喝斥道:“林芷珊,你究竟想做什么?!我们是你的亲人,有必要拿对敌人那招来对付自己的亲人吗?”
林芷珊眉头微蹙,心里也下意识地生出一分警惕,总觉得此刻的林远兮,不该如此这般平和,仿若方才她说的那些话对他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似的。
“二叔,我向来都将你们当成亲人,可,你们如何待我的,这点,无需我细说吧?”
说到这儿时,林芷珊特意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继续补充道:“更何况,祖母今日之所以这般,却是因你而故。二叔也是一个读书人,更曾得到陛下的看重,一路升迁为大理寺卿,熟悉大梁律法,自当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罢了……”林芷珊叹了口气,道:“今日发生的这桩事情太过重大,也唯有祖母亲自出手处置,才会合情合理了。”
话落,林芷珊就眼含期盼地瞧着林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