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顺着洛佩德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丰升阿的那些“鸭蛋兵”草草收拾了帐篷,开始向来的路上匆匆离开。在丰升阿“鸭蛋兵”的后面,是紧随其后的的左宝贵奉军。
秦川再看其它营地,也是一样,只不过这些营地里,因为收拾的仔细些,他们还有栅栏要拆除,大群的士兵还在忙碌着,看样子也是要马上撤离。
山下的情形,直看的秦川目瞪口呆。
“难道就是因为夜间遇到小股日军骚扰,死伤了一些人就要撤回去?”
秦川正要说话,却见高继善脸色阴沉,脚上的靴子踏在泥地上,“啪嗒、啪嗒”地响着走进营地。
没等秦川询问,洛佩德早已经扯着他那大嗓门一句接一句地急着问道。
“高总办,昨晚上来了多少日本人?”
“山下的大军为什么都都向回走,莫非被日本人一骚扰就怕了?”
“唉。”
高继善走到秦川等人身前,重重叹了口气说道。
“那有什么日本人,昨晚开始下起雨来后,因为视线不好,奉军的人又没见过日本人,都有些紧张。正好有几个打鱼归来的朝鲜百姓在奉军营前路过,听到响动,哨兵喊了几声,想是雨大,又正好赶上打雷,那几个朝鲜百姓没听见,也就没有回音。”
“只是这样一来,哨兵以为是日本人摸营,就开了枪。只是他们这一开枪,其它营也以为是日本人夜里杀上来了,就都跟着胡乱开起枪来。四处枪声一响,各个营里的人就都慌了,打着打着就自己人之间打起来了。这不,打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亮才发现是自己人打自己。”
高继善又长叹一声:“日本人还没看到影呢,自己人就死伤二百多。”
对于山下各营自己打起自己来这件事,秦川虽感无奈,可也没有办法。
清军各营之间互不统属,缺乏沟通,发生这样的事也是早晚的事情。只不过,他对于山下这数千大军仅仅经过这么一点挫折就撤军,还是有些惊讶。这次出战,那可是有光绪的旨意还有李鸿章的电令,下面这些人又都一个个明着暗着要么不表态,要么催逼叶志超出战,可现在怎么能说撤军就撤军呢?
这些人哪里还是坐镇一方的统兵上将,简直就是拿战事当儿戏。
秦川有些不甘地问高继善:“因为这么一场误会,就要撤军?”
见秦川苦笑着掏出香烟,从不吸烟的高继善伸手抢过秦川手里的香烟,秦川只好擦燃一根火柴给高继善点燃香烟,高继善只吸了一口,顿时就大声咳嗽起来。
好一会高继善才缓过气来,气的高继善甩手把那根只吸了一口的香烟丢到泥水里。
高继善苦笑着对秦川说道:“也不是只是因为这件事,刚才叶总统从平壤派人送来李中堂急电。”
“什么急电?”吴炳文也抢着问道。
高继善皱着眉头道:“李中堂的急电是这样写的:拟挑七千余赴中和,相机迎敌,是否已行?揣度敌情,以元山至阳德一路可蹿我后路,关系犹重。前电商令派队拦头迎击,何不于此路设法雕剿而亟图黄州?若我进攻黄州,而阳德敌众绕扑我后,则进退失据,为患甚大。”
高继善怕秦川一时没有理解李鸿章电文的意思,又说道:“这封电报,就是告知已得知在朝鲜东海岸登陆日军一部正在向平壤进发,我出城大军恐被日军截断归路。中堂虽没明说,可那电报的意思大家都看得明白,还是要大军撤回平壤。”
原在天津的李鸿章竟然知道日军元山支队在开向平壤,而身在朝鲜的叶志超却不清楚,可见清军对情报搜集的有多么不堪。
秦川心里发苦,心道:“这都哪跟哪啊!这他妈的简直就是一地鸡毛。”
想着山下这些清军统兵大员,昨晚折腾一宿,恐怕都已灰心丧气,此时见到这封电报,哪里还会坚持迎击日军,也更不可能再去拦截元山来敌,自然会顺水推舟撤军回平壤了事。
想想清军对于此战差不多就是毫无准备,和日军交战也肯定不会给日军多大杀伤,如果真要撤回平壤,也还算是好事。
只不过,秦川多少还有些心有不甘。
因为他知道,日军围攻平壤的部队分作四路,总兵力虽有一万六千于人,可到达平壤的时间却并不统一。他们要正面迎击的,是大岛义昌率领的第九旅团,兵力在四千多,是最先到达平壤的日军,好像是在十二日。而平壤西北从元山过来的元山支队,兵力有四千七百多人。围攻平壤东北的朔宁支队有两千多人。元山支队和朔宁支队到达平壤外围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大概在十三至十四号左右。而日军进攻平壤的主力,是由日军第五师团长野津道贯亲自率领,兵力有五千多人,是最后一个到达平壤的,大概在十五日左右。
因为日军四路部队到达平壤有几天的时间差,如果清军能很好地把握住这个机会,集中优势兵力,首先给日军一路或者两路以重创,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真要如此,平壤之战很可能就会改写。
而且,秦川原本也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坚持要求随队出战的。
只不过,看到清军这好似一盘散沙的数千大军,现在秦川已经对于依靠这些清军重创日军不抱任何希望。他现在已经不再相信仅凭他这一只小小的“蝴蝶”,煽动翅膀就能改变平壤一战的结果。秦川在心里已经断定,他无力回天,平壤必失。
他现在所能做的,仅仅是如何能最大限度地减小这万余北洋精锐的损失。
想到这些,秦川不由感到一阵极度的落寞,那一刻秦川从心底感到自己是那么弱小,竟然还抱着要力挽狂澜的雄心是多么的可笑。
“大人!”
“大人!”
见秦川双眼无神,脸色苍白,身子也摇摇晃晃,慌得高继善、洛佩德、吴炳文三人连连呼唤,才让秦川缓过神来。
秦川重重叹息一声,心有不甘地把目光投向山下,看着山下狼狈不堪急匆匆后撤的清军,心中充满悲哀和无助。
高继善、洛佩德、吴炳文三人哪里知道秦川的心思,还以为秦川对于此次出击无果而终心中烦闷,正想着劝说秦川,不想秦川忽然双眼放光转头对高继善和洛佩德、吴炳文三人道。
“次浦、老洛、老吴,既然日军有从元山来的一路,那就说明日军很可能是分作数路来围攻平壤。日军现在在朝鲜的兵力最多也就两万人,日军能抽调出来的兵力也就一万五六。如今日军分兵,这就给了我们机会,如果抓不住这个机会,一旦日军各路部队齐聚平壤,平壤必失。”
高继善有些吃惊地看着秦川:“大人,你的意思是要咱们单独迎击这一路日军?”
洛佩德也吃惊地问秦川:“可咱们只有七八百人,这能行吗?”
秦川摇摇头道:“行,不过却不是咱们继续南下迎敌,而是撤回平壤。”
秦川这一说,顿时让三人糊涂起来,秦川也知道自己一时性急,没有把话说明白,急忙解释起来。
秦川的意思既不是单独率领这两营人继续南下迎敌,也不是就此撤回平壤,而是要越过大同江撤回平壤附近,确切地说是撤到平壤西南,在大同江附近寻找日军其余部队,然后抓住某一支部队,待其渡过大同江时,出其不意对其半渡而击。
秦川解释完,看着还有些犹豫的三人,秦川知道要达到目的,他就必须说服这三人。
“次浦、老洛、老吴,你们如果愿意帮我,咱们不仅可以缓解日军对平壤的压力,事成之后,你们就是奇功一件,加官进爵那是一定的。”
秦川这一说,洛佩德首先就不干了,一梗脖子红着脸说道。
“秦大人,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先不说平壤如何,我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你救得,没有你秦大人,我们早都喂鱼了,哪里还能在这里说话。只要你秦大人有话,我洛佩德绝无二话。至于什么加官进爵,跟我洛佩德可没什么关系。”
吴炳文也慨然道:“对,老洛说得对,秦大人但有吩咐,我和老洛绝无二心。”
高继善思索了一会迟疑着说道:“是的,我高次浦此次投军,就是想着如何报效国家,可没想着什么加不加官,我也愿随大人。不过,咱们这么做,岂不是违抗军令?咱们又怎么跟山下那几个人说?”
秦川看了一眼山下已经走了一半的清军大队,对高继善道:“这好办,看样子这是要江自康德仁字营殿后。次浦,你现在就下去找江自康,就说咱们愿意做全军后卫,只是咱们不仅人少,还没有大炮,就让他把他那四门克虏伯山炮借给咱们。”
见高继善还在迟疑,洛佩德不满地说道:“我说高总办,你就别磨蹭了,既然咱们都决定跟着秦大人去干日本人,没有大炮怎么行。你只要把大炮借来就成,咱们的大炮虽然随着高升号沉到海里了,可咱们炮队的人还在咱们营里,咱们可不缺人手。”
高继善下山借炮,洛佩德和吴炳文也不闲着,马上催促手下军兵抓紧时间开饭,然后又张罗着收拾行装帐篷。
没过多久,高继善就回来告诉秦川,江自康听说秦川主动愿意担任全军后卫,没犹豫就把四门大炮和炮弹留下来。
有了炮,秦川放下心来,四人也匆忙吃过饭,就带着队伍下山。
远远看到秦川他们下山,江自康也不等着和秦川打招呼,留下四门山炮和炮弹,就带着他那两营呼呼啦啦走了。
秦川也不敢多停留,虽然大岛义昌的第九混成旅团距离这里还有一天的路程,可他们的侦察部队免不了要前出侦查,还抓紧时间赶快离开这里的好。
把江自康留下的已经拆解好的山炮、炮弹分开绑到马背上,秦川也马上带着洛佩德、吴炳文两营队伍紧随着江自康的仁字营开拔。
跟着江自康他们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见前面的清军走得远了,秦川带着两营士兵就折向西面山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