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些颜色娇俏的衣裳他们终究是没有买到了。
甚至,他们连杭州府也并未踏足。
岑西锦哼哧哼哧地敛了敛衣襟,手上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旧衣裳,很快她便发现了新的乐趣,笑道:“明儿咱们就要进孤山行宫住了,既是行宫,里头的规矩必然不小的,接着就要忙着登观潮楼,巡视织造,幸堤坝,阅水师,开鹿鸣宴,回程还得检阅河工,祭孟子庙,还要孔庙拜谒,玉皇顶烧香,忙得都没时间玩儿了!要我说,咱们倒不如趁空闲晚上寻几个同龄的小伙伴一起吃酒设宴,好好儿乐一乐!”
“那,咱们要请父皇来吗?”二皇子自然也想玩儿,但他觉得这事儿得知会父皇一声,不然被有心人抓到把柄,在父皇面前说他骄奢淫逸贪玩好酒就不好了
。
“请是要请的,但陛下哪儿会来我们这小打小闹过家家的酒宴啊,又没有美人……”请自然要请到,但人家来不来,就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了。
岑西锦猜测,正兴帝十有□□是不会来的。
正兴帝如今且专注于柔弱无骨的江南美人儿呢,连淑妃他都顾不上了,哪儿还会在意一个儿子?
她没猜错,二皇子打发奴才把请带到的时候,还是大白天的呢,可正兴帝却忙着与新宠在龙榻上翻云覆雨呢,他闻言只挥了挥手,然后大方地给儿子散了些财,就权当他这个父皇仁慈博爱了。
反正岑西锦也不想这老皇帝来,只要这老皇帝知趣地把钱带到就很好了嘛。
岑西锦兴高采烈地点算着人数:“殿下,你大概请了哪些人来呀?”反正吃的都是现成的,皇家游舫上可不缺美味佳肴,他们设宴吃酒也就是为了小伙伴之间聚一聚,玩乐一番罢了。
二皇子默默答道:“有五弟,献荣皇姐和熙宁皇妹,我都派人去请了,唉,可惜小胖子钱懋他们都不在,还有大哥,也没能来……”
岑西锦点头叹息道:“王湘也没能来……”还有她的小明男神啊啊啊,都木有来!!
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宫里干嘛呢?
“不过孙贵妃能放五皇子和熙宁公主来咱们这儿玩儿吗?”岑西锦摸了摸下巴,她觉得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很小啊。
孙贵妃本来就不乐意见贤馆和关雎宫的人亲近,更何况是她的亲生儿女了。
“只要五弟能来就好了。”慕云钊与他,也算是兄弟里能说上话的了,二皇子也喜欢这个弟弟,这孩子乖巧又老实,胆子又不大,和孙贵妃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与之对比,熙宁就有些可恶了。
当着二皇子的面,岑西锦很不客气地点头评论了一句:“说实在的,我不喜欢熙宁公主。”
二皇子笑吟吟地捉住她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里:“你不喜欢她的话,等会儿我想法子把她哄走便是了。”
二皇子心里只觉得熙宁被孙贵妃养得太刁蛮了,这丫头成天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的,一言不合就摔东西不过了。因为这个,二皇子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妹妹。
宫里都有人窃窃私语,是不是就是熙宁公主的原因,孙贵妃才不敢在关雎宫里摆放值钱的物件啊……
岑西锦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其实她也不喜欢献荣长公主啊。
若说熙宁公主是一串刁蛮专横的朝天椒,那献荣长公主就是朵清高傲慢的白莲花——关键献荣长公主还是她小明男神的小青梅啊,对于这个岑西锦简直不能忍。
可让他俩意外的是,不管是献荣长公主和熙宁公主,还是五皇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应邀前来。
“你……你这人缘也太差了吧。”看着满桌的佳肴美酒,岑西锦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小子了。
有人难得大方一回想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没人愿意给他脸呐
二皇子阴沉着脸傻站了老半天,最后只见他悠悠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慢慢地靠着桌案坐了下来:“让蜂儿樱桃她们来,一起吃。”
这冷场,迷之尴尬呀。
岑西锦果断迈着小碎步去叫人了。
皇家游舫的另一边。
孙贵妃眼神冰冷地俯视着趴在地上小声啜泣的五皇子。熙宁公主猫在角落里静静地看。
“就知道哭!就知道玩儿!《左氏春秋》忘了又背背了又忘!你还好意思出去玩儿!”说到最后,孙贵妃恨铁不成钢地摸到一块砚台就砸了过去。
上好的端砚,“啪”地一声正中五皇子的心口。
五皇子捂着心口哭喊起来:“母妃我错了!母妃我错了!我再也不玩儿!我肯定好好儿念书!”
熙宁公主毕竟年纪小,见这场景,多少都有些哆嗦,她虽然经常欺负老老实实的五皇子,但她并非是冷眼旁观哥哥挨打自己默不作声的人,她扶着窗框尖声道:“母妃!都是那二皇子勾的哥哥!这事儿与哥哥不相干的!”
“你给我闭嘴!滚出去!”孙贵妃手指着游舫外,口中狠狠地骂了起来,她才懒得管熙宁呢,说白了就是一个公主而已,再教导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孙贵妃如此凶悍,任熙宁公主平日里多么刁钻蛮横,在这一刻,她也只有灰溜溜溜出去的份儿。
熙宁公主咬了咬嘴,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出了游舫。
最后的回首,她只看到橘黄色的黄昏下,暗色调的陈旧游舫里,哥哥哆嗦着趴在地上,雪白的脸上还挂着泪,黑漆漆的睫毛猛烈地颤抖。
“怎么了,熙宁?怎么眼圈儿都红了?”德妃温柔地抚摸着熙宁公主黑黑软软的头发,清淡的笑容慈爱如母亲。
熙宁公主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眶:“熙宁见过德妃娘娘。”这两年德妃与自家母妃的往来甚为密切,关雎宫与永春宫两家交好,她也是清楚的。
德妃捋了捋鬓发,蹲下身子清甜地笑了:“熙宁,你母妃又生气了?”
“母妃总是对哥哥很严厉。”熙宁公主嘟着嘴,侧过脸望着绵绵的江水,流金的夕阳,手指间不停地绞着帕子。
德妃的声音软得像一汪水:“你母妃脾气不好,为人又严厉,她也是为了你们好才这样的。”
忽然,熙宁公主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身前这个如烟似柳的女人:“德妃娘娘,献荣皇姐也不去二哥哥那儿吗?”
“嗯,她不去,她不去。”德妃的笑容突然变得勉强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干脆站起身来,再也不看面前这个带着复杂目光的小女孩了。
远方,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德妃渐渐握紧了拳头,今夜,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