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头架子在月色下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沉重的黑色,仿佛曾经有顽童往上面涂黑色的油漆或者泼深色的墨水,木头本身的纹路在这些斑驳的黑色下变成了一条条的粗糙的沟壑。
“都是血。”
古斌皱了皱鼻子,这样式狰狞可怖的刑具正在将一股刺鼻的血腥气送进他的鼻孔里,饶是亲眼见过不知多少次血腥恐怖的场面,此时的古斌却也有些难以忍受这种不知积累了多久才生成的味道。
他大概可以靠想象力还原出在这刑具上曾经发生的事情。
在检查那具地下室的女孩尸体时,古斌就注意到了她身上真正伤口的奇特分布。
那具尸体的背上、手臂上和腿脚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伤口,这些伤口虽然每一个都非常狰狞,但是却都不致命,从这些伤口上古斌便看出,那行刑者对人体一定无比熟悉,如此粗犷的攻击方式却又不触及任何一个要害,但同时又能够给对方带来巨大的痛苦。
“那些人是被挂死在这里的?”
“不确切。”
古斌回答着赵言的问题:“准确的来说,真正致死的伤害根本不是这些物理性质上的创伤,而是其他的一些东西。”
“当时他们送来的报告和地下室里的尸体上的情况基本一致,而且既然这个实境副本里的气候与夏季相近,自然也就可以排除那士兵因气温而死的情况了。”,古斌小声地对着赵言解释着,他将有着赵言灵魂的机械狐狸安置在了一边,开始检查他那在刚刚的混乱中受损的金属四肢。
“没什么问题……一会可以修复。”,赵言的声音非常平静:“你可以继续说。”
古斌抬起目光,与机械狐狸那发绿的眼睛对视了一秒,随后便重新转到了那在碰撞中出现了明显弯折的铁臂上:“既然行刑者想要让死者感受到恐惧、痛苦和绝望,那么整个仪式之中就肯定有与之匹配的地方。”
“在检查尸体的时候,有一个地方让我感到奇怪,那就是死者手掌中的伤口。”,古斌的视线有些游离,他抬起一只手,在掌心中轻轻一划:“这样的伤口我实在是太熟悉了,那是有刀刃,从这边滑过,手掌恰好将其握住,刀刃割开皮肉的同时,也停了下来。”
紧接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在那具尸体的这个位置,有着一个贯穿伤,对应的后背的创口比较小,那显然是细长而且有弧度的东西。”
“就像镰刀的前端。”
古斌站了起来,看着那木头架子道:“所以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场景呢?”
“死者被挂在铁钩上,监视着她的屠夫可能已经离开了她的视野,所以她开始挣扎,但这个时候,却有一个镰刀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并且让她感觉到了威胁,所以就算非常疼,她也必须要用手却抓住那威胁她生命的刀刃。”,古斌伸手在那架子上轻轻一按,手指在其中段的浓重黑色血迹上稍作停留:“但是终究人力有限,加上失血,她很快便没有了抵抗的能力,所以那刀刃便脱离了她的掌控,轻而易举地刺穿了她的身体,完成了整一个仪式。”
说到这里,古斌将双手伸向了那木头架子上方的铁钩:“按照整个仪式的流程来看,应该分为三个步骤,首先,就是捕猎。”
赵言看到古斌的手指扣住了那铁钩与木头架子衔接处的一块钢板,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古斌继续说道:“在这个过程中,其实是恐惧的积累过程,和希望的积累过程,前者来源于屠夫,后者来源于留给我们的退路。”
他的右手摸到了两个冰冷的凸起,一条提示随之出现在了他的大脑之中。
得到了期望中的答案的他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转头对着赵言道:“第二步,就是仪式的开始,借助这种架子将被害者束缚住,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包括伤害的施加与针对各类感官的威胁。”
说着,古斌走到了一堆建筑废料的后面翻找了起来,他的生意倒是断断续续地飘过来:“最后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将受尽折磨的痛苦灵魂收走,而这个过程是最有技术含量的……不得不说,就当前所能猜到的所有流程来看,这个团伙走的绝对算是,暴力流排中的技术流。”
说着,他重新来到了赵言的面前,手中却是拎着一截沾染着灰尘的绳索和一块塑料布也似的玩意儿。
“别乱动哈!”,他说着,便麻利地将那绳索和塑料布结合在了一起,然后便将赵言如捆粽子般捆了起来。
“你这样,我还怎么动?”
“神特么说的好像你能动一样。”,古斌不屑地回了他一句,紧接着便将这个无比粗糙的临时包袱挂在了自己的背上,然而,就在他说出那无比熟悉的三字口癖时,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古斌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大脑中却是冒出了一阵诡异的迷茫:“为什么这个口癖给我的感觉这么……奇怪?”
上方突然传来了一阵翅膀的扑扇声,古斌当即中断了自己的思路,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眼前的事态上,警觉地顺着那高墙朝前探去。
……
树林间,梁传声正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两棵树木的后面,那些凌乱的杂草从他衣服的缝隙中伸进来,草尖扎在他的身上带来了微弱的刺痛和瘙痒,放在以往难以忍受的触感此时却是丝毫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几乎要闭住呼吸了。
胸膛里心脏的跳动声几乎要让梁传声疯掉了,他觉得这心脏的跳动声几乎就要暴露他的位置了!
“啪嚓!”
枝条的断裂声从他的右侧传来,这让原本就缩着身体的他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他当然知道这声音是什么。
梁传声早就见过那声音的制造过程,那是那个身材魁梧的杀人狂轻轻挥动手中的砍刀,便轻易地将那些足以阻止梁传声自己行动的灌木与枝条破坏,他不敢想象这样的刀子落在自己身上是个什么光景。
于是他又想起了在前一个夜晚,这个屠夫踩着那女孩的背脊,默不作声地朝着她挥动砍刀,整个过程他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原本预想之中的狂笑和得意以及快意都没有,杀人者就像是在执行什么神圣的仪式一样,虔诚而狂热。
但是不管他到底以什么态度做这种事情,梁传声都不想亲身尝试。
恐惧之感一波一波袭击着他的大脑与心脏,逐渐吞没着他的思维。
“啪嚓!”
梁传声几乎要晕过去了,他不知道那个屠夫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因为他的阴影已经与那阻挡自己身形的两棵树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而这一次,屠夫劈砍枝条与灌木所制造的声响几乎就是在他耳边响起的!
他能够闻到那近在咫尺的臭味和血腥气,也能够听见那面具下传出的粗重呼吸。
“咚咚!咚咚!”
他的左手按着胸口,右手捂着口鼻,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来。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流动,他的眼睛不敢往上抬,也不敢往旁边瞟,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从另一边映来的模糊阴影,期待着他的离去。
他的愿望似乎是应验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影子终于又恢复了行动,朝着树林的尽头移去,在数秒之之内便与树木的阴影分离,并消失在了梁传声的视线之中。
梁传声仍然不敢有半点移动,他仿佛已经被吓傻了,只是就这么保持着那个动作躲在树木的阴影中,不敢做出半点动作。
心跳声和恐慌感逐渐减弱,逐渐变得轻微……
耳边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安宁,冷汗如开闸了一般从梁传声的脸上身上流下,他感到呼吸困难,这才意识到他捂住口鼻的右手用了太大的力气,简直就是要把自己给活活憋死了。
他颤抖着将右手移开,小心翼翼地换了一口气。
“咚!”
响亮的心跳声突然炸起,梁传声的动作瞬间停滞在了半空中,在零点五秒,他就像是疯了一样大叫起来,从原地直接窜起,慌不择路地朝着另一边冲去。
一把砍刀从那两颗树木中间的缝隙刺来,却是在左侧树木的树干上留下了一道惊人的伤痕,一张惨白的面具出现在了两棵树之间,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似乎对自己刚刚攻击的落空丝毫不在意,这个魁梧的影子迈动脚步,绕开了这树木,大跨步地朝着猎物逃离的方向追去。
在他的视野里,所有的一切都笼罩着红色的荧光,梁传声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刚刚逃跑的路径上,那些微弱的脚印与被他的动作弄断的杂草,在追杀者的眼中都呈现出一种刺目的鲜红,这些红色就如人的鲜血一般,将无情的猎人引向了那不知所措的奔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