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歌如今剩下不到一成的内力,暂时还没有打算回宫。
她如果就这么回宫去,徐秋水万一对她动手,那就防不胜防了,所以她要在雪月庵调理一阵子之后再回去。
这次以血喂蛊的事情十分凶险,而且耗费心神,若不是秦晚歌内力深厚,早就被蛊虫反噬而死,她还能活下来,全凭一身本事。
但虽然挺过来了,毕竟也是元气大伤,所以恢复起来也会慢一些。
明日便是中秋节了,司徒睿派了李德寿来想接秦晚歌回宫,但是被秦晚歌拒绝了,说在这边祈福还不到十日不能中断,不然体现不出自己的孝心。
司徒睿见这样,便也不再勉强。
中秋节那天,司徒睿怕秦晚歌在雪月庵内一个人祈福太过于凄凉,便派人送了菊花酒、月饼、素菜到了雪月庵内。
中秋佳节,皇宫内应该是觥筹交错,丝竹声声,倒是在这京郊的雪月庵冷冷清清,丝毫没有过节的气氛。
前世的自己便是死于中秋节这一天的,那一场大火钻心的痛秦晚歌仿佛还能感觉到。
那时多少人沉浸在中秋的喜悦中,可是谁又知道,她正在承受着地狱烈火的折磨。
秦晚歌许久都没有想到过往的事情了,或许今晚的一轮明月格外的能够引起她的思绪。
那些原本以为尘封的往事,莫名一一的浮现在眼前。
院子里面,菊花绚烂,桂子暗香浮动,月光潋滟,映着松柏竹影。
记得当年前世的时候,便就是在这样一个桂子飘香满城的季节,司徒睿于月光之下,送了自己一幅让自己万劫不复的画。
画中的女子娉娉婷婷,白衣若雪,眉若远山,目如秋水。
那一笔一画与自己的眉眼那般的相似,可见画画人的用心。
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十分的传神,带着几分的狡黠,几分的傲然,将自己的模样跃然纸上。
若非是真的懂她,知她的人,怎么会画出这般传神的画来呢。
便就是那一瞬,原本对着司徒睿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可是恰恰因为这一幅画,让自己芳心暗许,沦陷了。
世间寂寥,若是能得以知己,懂你,知你,恋你,红尘作伴,那么此生还有何求呢?
画中提了最醒目的是“倾心”两个字,上面用着小楷提了一句诗,“北方有佳人,倾国、倾城、怎及倾吾心。”
若非是情深所致,怎么会画出那般传神的话,怎么会提出这样的一手诗出来呢。便是在那一刻起,自己笃定了,司徒睿便是自己的良人。
可是当年的山盟海誓犹在,她以为的良人步步将她至于死地。
一场大火,烧毁了那一幅让她沦陷的话,也让她剥离了温情的外衣,看清楚了司徒睿的真正面目。
看清楚司徒睿真正面目的代价太大了,秦家满门,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有长达三年时间,自己不人不鬼的囚禁,还有许许多多,被秦家连累的人……还有司徒炎……
许多事情回想起来,司徒炎对她的感情还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当年的她沉浸在了司徒睿编织的陷阱里面,而直接的忽视或者是说无视了那样的痕迹。
想起来,当年的她一有烦心事就喜欢到京城的杏花酒庄去喝酒,每到那个时候几乎都会遇到司徒炎,他也总刻意挑衅她,等她和司徒炎痛快的打了一架势均力敌,他便请喝酒赔罪,再怎么不痛快的事情便就没有了。
那时的她喜欢研究阵法兵书,司徒炎的书房里总会多出许多精妙的书籍。她便与司徒炎打赌设计要来那些兵书,每次司徒炎都会输给她。
那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司徒炎是故意的输给她的。为的,也不过是博她一笑。如今回想起来,当年的自己居然那么可笑。
如今,许多事情,不敢回想,也不能回想。
那时候倾心司徒睿,当年司徒睿在京城中是温文尔雅的四皇子,名冠京城,那时候便想着司徒睿这般的人物,喜欢的定然是名门闺秀类型的吧。于是她刻意将自己的本性收敛起来,伪装成司徒睿喜欢的模样。
为着他学会吟诗作赋,琴棋书画,只希望能够配上他。
而在司徒炎的面前,丝毫的不需要顾及着形象二字,该哭时哭,该笑时笑,武刀弄剑,司徒炎都说她是疯婆子,却丝毫的不在意。
她在司徒炎面前很放松,毫无负担。
后来若不是为了扶持司徒睿,自己对司徒炎的猜忌心越来越重,两个人也不会越走越远。
如今回想起来,若不是因为司徒睿送的那一幅画,可能,自己会和司徒炎走到了一起,秦家也不会到这般的万劫不复的境地。
只是世间没有重来,终究是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负了司徒炎,负了自己,负了所有人。
想到那天提到中秋节的时候,司徒炎脸色苍白的模样,看来这些年过去了,司徒炎对前世的秦晚歌依旧没有放下,素日里不过是伪装的太好了而已。
秦晚歌终究有些担心司徒炎,今天是前世自己的忌日,司徒炎别做什么傻事。她越想越不放心,坐立不安,便拿了一件深色的披风,独自一个人出门,施展轻功往王府的方向而去。
虽然内力只剩下两成,但是轻功素来是秦晚歌所擅长的,从郊外到王府不过半个时辰便就到了。
灵州王府在朱雀巷中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曾经的十一皇子名冠京城,惊才绝艳,府邸前门庭若市。
可是自从先帝死之后,便备受冷落。
司徒睿登基之后,司徒炎被封为王爷,府邸还是曾经的十一皇子府,没有一点的改建。
这个皇帝本该嘴亲近的唯一弟弟,西陵王爷的王府,比之一般官员的府邸大不了多少。
如今京城之中,估计大家早就忘了还有灵州王这一号人了吧。司徒睿自己估计都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在京城养伤,生死未卜的弟弟了。
京城中的人几乎对灵州王府这边没什么关注,所以守卫并不是怎么严密。
司徒炎的大多数影卫都安插在别苑那里,秦晚歌知道,今天晚上司徒炎肯定不会在别苑。
除了因为今日是前世自己的忌日,司徒炎想一个人安静的哀悼逝去的秦晚歌之外,还有便就是这个曾经的十一皇子府。
前世的她在与司徒炎渐渐的熟悉了之后,便经常来这里玩,虽然大多数都是气势汹汹的来找司徒炎算账打架,但这是他们有着共同回忆的地方。
这里的一草一木经年之后风景如旧,似乎没有丝毫的改变。
秦晚歌避开了影卫,到了这里,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年少时,自己提着剑一路杀到了司徒炎的王府里面来,边叫边喊道:“司徒炎你个王八蛋,你居然在本姑娘的酒中放蟑螂,今天你不将这蟑螂吃了,本姑娘不会放过你。”
故景如旧,人心已变。
屋檐飞角,司徒炎在屋顶上对月独酌,影卫们都被司徒炎遣退了。
今天晚上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他不想任何人看见他这般的模样。
当年到现在,已经几年过去了,到如今他依然不敢相信,那个总是带着狡黠的笑容,才倾天下的女子,真的离他远去,不在世间了。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女扮男装,两人起了纷争,便是不愉快的开始初次见面,从此在两人之间中下了孽缘。
那个时候年轻气盛,两个人都是天之骄子,高傲的不肯低头的人,自然少不了争锋相对了。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秦晚歌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个长相好看的少年罢了,从未想过,竟然是女子。
也是,在礼教严苛的西陵,哪有女子抛头露面的女扮男装在外面与男子称兄道弟,而且与他一起在勾栏画舫中争风吃醋,行事作风比他还要纨绔混账。
与她争锋相对中慢慢的被她的聪慧吸引住了,在不知道秦晚歌是女子的时候,他都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于是有一段时间在躲避着她。也不去勾栏画舫,也不去听琴看美人了,在王府里面躲着。
他的至交好友镇南王府的世子穆翎云相邀他到琉月阁去喝酒,看着眼前的莺莺燕燕的竟然没有半分趣味,脑海里全是男扮女装的秦晚歌的容貌。那时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手中的酒杯差点掉了下来。
然后,他不顾穆翎云的挣扎拉着他到了琉月阁隔壁的楚楚馆去。
楚楚馆与琉月阁不同,那是小倌馆。
结果,当时最当红的小倌竹青公子在自己的面前,他都没有丝毫的感觉。
那时他便知道,自己并不是有断袖之癖,而是切切实实的喜欢上了秦晚歌这个人。这个发现,让他半是窃喜半是纠结。
若是自己对她这般龌龊的心思被她知道了,她还会跟自己称兄道弟,关系和睦如初么?
想他司徒炎活了二十年,都没有这般的纠结过。
在自己万般纠结的时候,当时的皇后在宫中摆设赏荷宴,成年的皇子都要参加,而请来的都是朝中的诰命夫人,还都携着自己家成年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