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黄泉之主说道，“当下黄泉境所推行的纲领，正是域外天魔从外面的世界带入的，恰好又非常符合黄泉境的情况，所以本座决定加以使用，为了完全推广之下，还付出了不少心血。”

“以黄泉境的组织结构，能应用如此纲领，倒也显得有点惊奇了。”机甲却说。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为了符合黄泉境的真实情况，我们也对纲领内容做了很大的改变。”

“确定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么？”

“不过你觉得是不是，反正我觉得不是。”黄泉之主笑了。

“我觉得不像。”机甲评论道，“至少从当下本机收集到的信息看，黄泉境的社会形态没有体现出相近的特征，而且本机也不认为，一个由封建领主带领的戍兵组织能够达到纲领目标的地步。但从其他方面看，作为反叛势力以之为旗号，无论如何都也算非常适当的。”

“听上去，你对之也颇有研究？”黄泉之主问。

“倒也不是研究。事实上，黄泉境现在尊奉的纲领，正是本机故土神主创世之时采用的原则之一。”

“哦？居然还有如此渊源？”黄泉之主奇了。

“从一神教到天下大同，从启蒙思想再到共产主义，无限的世界里无限的种族，都为了解决社会问题，创造出了一种又一种系统完备的思想文化。然而，由血统定义的以基因传承为核心的利己反馈机制，才是生命有限的族裔思维模式的根基。”机甲淡淡地说道，“假如能达到理想的净室环境，每种思想文化都有可能缔造出地上天国一般的国度，可变幻莫测的人心却总会滋生出罪恶，再清洁的空间都会遭到玷污，也正因此，一切美好的设想最终都落空了。”

“听你的意思，你似乎不认为我们推崇的纲领有用？”黄泉之主有些讶异了。

“当然不是。”机甲摇了摇监视器，“革命自动机不会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况且，即使在人性的作用下通向乌托邦的思想无法抵达理想状态，但以之为目标，不断推动社会发展，还是非常有用的。”

“那么你的意思是？”

“其实本机刚才所说的，并非本机自己的意思，而是故土神主在创世之处的想法。他是个有些偏执的人，在与凡人长久的互动中，他逐渐对整个凡人族群都失去了信任。他认为凡人的特征在本质上与乌托邦无缘，即使他神通广大，费力为凡人奋斗也只是白费功夫，还会遭受不良凡人的吸血。既然如此，他不如干脆创造一个自认为绝对纯粹清净的族裔，以构成一个乌托邦。”

“很奇怪的想法。在他的眼里，乌托邦本身，居然比整个族群重要。可乌托邦的概念，难道不是一个个族群为了让自己的集体变得更好，创造出来的么？”黄泉之主问。

“所以本机刚才首先为神主下了一个定义，他是个偏执的人，在部分领域的完美主义者。他对乌托邦的追求，与其说是理想与信念，不如说是为了不脏自己的眼。他深知人性作为兽性与神性的结合是多么无可救药，也不曾信仰哪个必将降临的地上天国，对很多凡世的阴暗面，他都选择眼不见为净。他是个很奇怪的人，获取利益无法让他感到多少快乐，可和谐融洽的却能让他发自内心地觉得欣慰，而全知全能的神力，根本不可能让他永远逃避下去。”

“于是，他创造了你们，建立了你的故土？”

机甲点了点监视器：“一个由合成人、改造人、人工智能机器人以及剥夺情欲并且打下思想钢印的神祇组成的，绝对理性却不无视感性的社会，干净、纯粹，朴素、冷静。而断绝了一切罪恶的结果是，失去了对比之后，真善美也不再有让人触动的色彩。故土的居民只是按照严密的逻辑与规则日复一日地进行着隔离罪恶的生活，为了保证清净状态的永远，本机的故土享有着神主赐予的最为强大的力量，以及极致完备的生产体系。”

“一个达到了完美状态的社会。”黄泉之主皱了皱眉，“可感觉听上去有点无聊，而且让人疑惑于是否还有发展的必要和可能。”

机甲摇了摇监视器：“正如煌洲修仙者和封建君王的古老故事，羽化登仙和驾崩实际上是同义词，完美即为终结，我们的社会已经没有了进步的必要与可能。”

“和死了一样？”黄泉之主摇了摇头，“死气沉沉，意义缺失，怎么听都不像乌托邦。”

“假如失去了目标，我们的社会确实和死了一样，但幸运的是，我们的社会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存在价值。一个永远且终极的任务悬在故土的上空，赋予了居民存在的意义。”

“跑到异界，掀起革命？”黄泉之主问。

“不仅如此。”机甲叙述道，“我们的世界名为审判庭，是一个塔形世界集的最高层次，对于同集的世界，我们执行惩罚，对集外的世界，我们输出革命。”

“让人惊讶。”黄泉之主如是说，“我从原罪旅人处听说过混乱魔域和秩序神域的事，你们的世界从构成上看，很像秩序神域，但行为，却像混乱魔域。”

“确实很矛盾，但有趣的也在于此。我们的神主，是一位混乱魔裔。”

黄泉之主的眼神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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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机甲接着说道：“他作为混乱魔裔的极情极欲，有很大程度上在于先前本机描述他时所说的性格特质上。为了他的执念，他创造了一个无限趋近于秩序神域的世界，但即使只有临门一脚，我们的世界却踏不出去。”

“为什么？”黄泉之主问。

“混乱魔域与秩序神域在无穷位面当中的特别位置，在于作为序乱两极绝对的逻辑自恰。秩序神域想要在无限延长的时间轴里始终保持秩序，必然要封闭对异界的通道，形成位面孤岛。审判庭的内部已经达到了要求，可本身的存在意义却预示着永远不可能隔绝对外的交流。总的来说，审判庭也有颠覆的可能。”